陳瀾道:“此事我聽人說起過,隻是不知究竟出的什麼事,不妨你說與我聽。”山羊子低頭道:“小的也是聽說的,據說是……雲寶寺裡死了個和尚。”陳瀾笑道:“你從前伺候翰林院大人,口齒也這麼不清不楚來著?”
山羊子立時跪下道:“大人莫生氣,小的沒撒謊啊!確實是因為死了個和尚,聽說是被歹徒害了,頭都找不著了。”陳瀾道:“此案可破了?”山羊子搖頭道:“沒聽說。”
陳瀾道:“這城裡頭除了花子,也就你們消息最塊了,哪位大人去了哪些個地方見了哪些人,旁人不知,你們還能不知?個個也不是傻的,我偏不信你們心裡沒個主意。”那山羊子還是道沒聽說。
陳瀾笑道:“今日雲寶寺我是非去不可,你現下若依舊口齒不清,我回頭橫著回來,閉了眼睛也要睜開了瞧瞧京裡誰還敢用你,若是豎著回來,你且看我手段,回頭賞你一家老小的棺材錢,也不枉你跟了我一場。”
山羊子聽罷,一連磕了幾個響頭,才趴地上道:“這事聽說不是順天府衙門的人管,也不是六扇門的人管。”陳瀾這才明了,道:“我知道了,你且帶我去,我自有門路。”
山羊子又道:“夷相山底下原有腳夫抬轎,專做貴人生意的,如今沒人上山,腳夫都往彆處去了,大人光憑借腳力,恐城門落鑰前趕不回來。”陳瀾笑道:“這點腳程,我還不放在眼裡。”
二人行至山腳,原想找個獵戶、田戶給陳瀾帶路,卻遍尋不見,陳瀾無法,隻聽山羊子指了幾處地,便留山羊子看車,獨自上山,陳瀾囑咐道:“若是將近城門落鑰我還未回,你便一人回城裡車行還車去,明日早些來等我,若辰時末我依舊未回,你速回家尋傅管事講明,他知道如何做。”
路遇一枯黑乾瘦的背柴漢子,一問才知是雲寶寺名下莊子上乾活兒的,隨陳瀾走了一段,又替陳瀾指了路,陳瀾要替他背柴,那漢子慌忙道謝拒了。
陳瀾問:“如今寺裡還有和尚沒有?”漢子道:“”去年出事的時候,來了好幾撥官差,全給抓走了,後來放回來一些,隻每日灑掃誦經,寺裡每日來去的淨是些官差,看不見香客。”
陳瀾到他莊子上討了口水喝,沿著山路到雲寶寺後門,剛瞧見門洞,便被四五緹騎按劍上前圍住,陳瀾亮了牙牌,拱手報上名姓,那幾人對了眼色,一人前去寺中稟報,不多久出來一人,虎體熊腰,黑麵短髯,向陳瀾行禮,自稱青羽衛右所三營總旗施正乙。
陳瀾道:“瀾蒙聖恩,不日啟程同兵部侍郎吳大人前往南燕查勘三百送親護衛被殺一案,雍德二十一年萬壽節,忠順王赴京朝覲賀壽,三位燕地僧人一同來京求學,如今寄居雲寶寺,瀾特來拜會,討教燕地山川風物、民俗人情,還請施大人行個方便。”
施正乙道:“陳大人勘察重案,我等原該儘力協助,隻是這三位僧人如今並不在寺中。”陳瀾問:“可是在青衛監下受審?” 施正乙屏退左右,道:“陳大人專督送親護衛被殺一案,並非外人,南燕的那三位僧人,據下官所知,有兩位正在我司監下盤問,另一位於去年七月十三在寺中殞命,如今還不見首級。”
陳瀾打量四周,低聲道:“此處不宜議事。” 施正乙便將陳瀾帶至寺中一處禪房,陳瀾問:“屍體可驗明正身?” 施正乙道:“我司入寺抓人時對過名冊,寺中除此人外並無他人失蹤,寺中其他和尚辨認過,都說是他。”
陳瀾又問:“容我多問一句,仵作來看,首級是活時斬下還是死後截下?” 施正乙道:“項長不緊縮且皮肉如舊,非生前所斬。”陳瀾繼續問:“那僧人如何死的?“施正乙道:“胸腹遭利器砍傷致命。”
陳瀾思慮片刻,笑道:“此事與在下所查之案並無關聯,本不該再多問,隻是在下實在好奇,請施大人解我此惑。”
施正乙道:“大人不必多言,下官亦知大人之惑,此事京中人儘皆知,隻是不敢輕易對外人言,告訴大人也無妨。雲寶寺死了個和尚,本不是青羽衛該插手的事,隻是此案不僅以妖術惑眾,更牽扯到二十幾年前失蹤的虎岩教賊首方大江。”
那方大江原是湖廣武昌府的農民,其妻妖婦梁五兒,少誦佛經,自言能知前後成敗事,又能剪紙為人馬相鬥,詐稱方大江遭悼太子李修長子南安王李峴攝魂奪舍,方大江自此托名南安王李峴,創虎岩教,捏造神跡,聚眾造反,被朝廷鎮壓,徒眾逃散,賊首方大江亦不知所蹤。
陳瀾問:“京中百姓近來忌諱甲、發落與他人手,可是與此攝魂奪舍之術有關?” 施正乙道:“大人猜的不錯,去年七月十三日晚,一人違反宵禁,於城中流竄,遇人便說自己殺了雲寶寺的和尚,守夜的官差把他帶到衙門,他忽口吐白沫,兩眼上翻,而後不省人事。”
“再醒時,那人聲色俱變,言自己正是南安王李峴,方大江身隕後,便附在那南燕僧人身上,這具身體將那僧人砍死,埋在某處,自己便附在這人身上,衙役拿禁中舊事問他,他皆能答來,又問昌陵縣主幼時之事,他說著說著竟落下兩行淚來,忽言此身汙穢,不可久居,要去他處尋身,方可長命,以期來日鑄成大業,兄妹團聚,說罷那人兩手朝天一伸,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