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三娘娘(1 / 2)

深籠野鶴 丁久 3830 字 9個月前

陳瀾聽到此,也覺詫異,問:“施大人可曾親眼所見?”那施正乙搖了搖頭,道:“不必下官親眼所見,就算當晚當差的衙役撒了謊,而後便是中元節,常武門外的火神廟舉辦法會,南城林家娘子倒地再起,變作男聲,自稱南安王李峴,為悼太子鳴冤,不等兵馬司的人來拿,便自焚而死,眾目睽睽,做不得假的。”

陳瀾道:“法會人多,誤聽錯傳也是有的。”施正乙道:“陳大人有所不知,那林家是開冥衣鋪的,去年,京中華家出資四萬兩請林家紮法船,那船據說長十丈、高五丈,與真船大小相仿,船上神鬼人物飾物衣帽及樓閣窗台無不精巧。”

“紙活兒燒不淨,多有人家搶來賣錢的,更不必提這回華家紮的船上無論神鬼穿的都是真綢真緞,華家提前幾日和林家商量,多給些酒錢,燒活時讓林家夥計在旁邊看著,防止哄搶。法會當天,城中士民老小皆來觀禮,林家派人把紙活搬到火神廟外甬道上擺好,林家娘子亦到場坐鎮。”

“道士誦經禮畢點船,船正燒著,林家娘子突然倒地,起身後便如下官先前說的那般胡言亂語,而後鑽到船裡被燒死了,她家夥計想救,沒救成,那火燒的極大,誰也不敢鑽進去,全城的人都瞧見了,哪會有什麼誤聽錯傳。”

陳瀾笑了笑,道:“雕蟲小技,不過是像聲藝人的吃飯家生,想來那林家娘子同前晚裝神弄鬼之人是一夥兒的,查查他們的底細便是。”

施正乙亦笑,道:“說是這樣說,可這兩人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獄中那人是前年從山東逃到京城來的,在家造紙坊打雜,不知底細,那林家娘子卻是漷縣人,本姓崔,祖上從山西來的,家中有三個兄弟兩個姊妹,皆已成家,兩個兄弟在城裡做小生意,其餘皆在城外務農。”

陳瀾沉思片刻,又道:“焚屍可驗明確是林家娘子?” 施正乙沉默一會兒,道:“下官明白您的意思,隻是林家鋪子裡的夥計作證,那法船驗收時裡頭隻有紙錢,彆無他物,我們的兄弟明察暗訪,當晚看見的人都說林家娘子跑進船後沒有出來。”

“再者,屍體雖被火化儘,多是灰,卻還餘些條段骨殖,林家娘子少時從高處墜下,傷至左足,愈合不當,左肢較右肢稍短,跟骨外翻,仵作驗後確認無疑,大庭廣眾應是無人敢行偷梁換柱之計。”

陳瀾抬眼看施正乙,並不說話,須臾才拱手笑道:“初來乍到,隻覺京中民風古怪,故有許多疑問,彆無他意,今日叨擾施大人了。”便辭去,行至中途,遠遠望見有煙飄出,看去卻是一處洞龕,裡頭供著一尊人像,似有人在裡頭燒紙,心下覺的奇怪,便改道上去一觀。

近看是一尊銅像,不及半人高,頭戴火焰狀冠帽,綴各樣飾品,頂上懸有日月雷電,肩有星辰山川,雙目圓睜,麵相猙獰,戴蛇形耳璫,坐狼背上,身著長袍,袍上飾物不必多說,腰間纏一對羊角,蹬鷹嘴靴,左手持柱身尖頭之物,右手持一牛頭法杖,狼做撕咬貌,正吞食一獸麵人身之物。

銅像前有燃儘的紙灰,陳瀾撿片細察,像是黃錢。陳瀾又觀這銅像,不知男女,亦不知屬哪教哪派,隻從麵相身形看與京中造像不同,恐不是京中手藝。細看,那狼表情死板,宛若呆雞,人像衣著線條粗糙,五官刻畫奇怪,卻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這一看,便耽誤了時辰,陳瀾抬首見天色已晚,便循舊路回到先前莊子上,想借宿一晚。莊頭是個好說話的,不但宰雞烹兔為食,還將自己的下人派來伺候陳瀾。席間,陳瀾問起山上洞龕銅像,才知是雍德二十一年忠順王進京獻給聖上的壽禮之一,乃是燕地本土信仰的天神。

莊頭道:“彆地兒的神仙哪裡能管的了京城的事兒,聽說還是個殺夫食子的主兒,聖上隻怕也是嫌不吉利,宮裡庫裡都不讓擺,可彆人家的廟都有自個兒家的神仙要供,哪就輪的到這外來的神仙了。”

“到底是皇家的物件兒,京裡有貴人想花重金收,聽說這神仙兒的事兒後也不收了,後來就找人算了個地方,在山上鑿個地方擺著,我們周圍莊子上的人都怕那神仙,長得實在嚇人,刮風下雨淋出病來也從不往那去避的。”

陳瀾問這神仙的名號,那莊頭笑了笑,道:“正經名號小的是不知道的,我們這兒的人都叫作個‘三娘娘’,不知怎麼來的。”

酒過數巡,莊頭微醺即止,但見陳瀾毫無醉意,燈下獨酌,自取其樂。須臾,陳瀾借酒意又問起雲寶寺舊事,莊頭緩緩道:“雲寶寺麼,有些年頭了,小的年紀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建的,記不清是哪位禪師得道的地方,隻知前朝時便有了,據說當年高祖進京,前朝餘孽在這寺底下修了許多密道,逃命用的,開國後都給填上了,小的倒不曾親眼見過。”

二人儘歡而散,那莊頭遣來伺候的人喚作慧娘,妖嬈嬌媚,姿容豔麗,莊頭買她原就想憑此女攀權附貴,慧娘見陳瀾五官端方,舉止儒雅,心中便有幾分愛他,寬衣脫靴,伺候洗漱,無不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