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鴻門宴(1 / 2)

深籠野鶴 丁久 4265 字 9個月前

二人到家,陳瀾又是洗漱更衣,用了午飯,不見陳海暘,問起,宋媽向屋裡努嘴苦笑道:“惱了半天了,說起來真是我的過錯,今兒早上跟對門談天,說起今年有個少年舉人才十五歲,我回來和暘哥兒講了,那臉登時就黑下來了。”

翠珠在一旁布菜,道:“宋媽媽快彆傷心了,奴瞧著昨兒衛大人遣人來時,暘少爺聽說衛大人家二公子年方十二便已遊庠,晚飯都沒用多少,想是那時便已惱了。”

陳瀾放箸,麵露慍色,道:“這小子,人不大,心思倒不小,我近來事忙,倒讓他越發沒規矩了。”宋媽聽了,笑道:“你這會子知道規矩了,做兒時你父親教訓你,倒是萬般不樂意,一句道理聽不進去,跪的走不了路,腿上或青或紫,無一點好處,嚇得你母親要同你父親拚命。”

“你父親罰了你,心裡卻疼你,看你臥床不起,賭氣絕食,便遣散了你房裡仆役,同你母親衣不解帶,伏伺你數日,公務亦是懈怠了,你倒好,仗著長輩疼你,下回又犯了,如今我瞧著,卻也成人了。”

宋媽說至此處,望了翠珠一眼,又對陳瀾道:“暘哥兒雖是英娘所出,打小跟你後頭,也算半個兒了,我也知道你是拿暘哥兒當親兒來的,隻是你終日在外頭,暘哥兒多半跟著我和老傅,如今你要教訓他,無非是要打我老婆子的臉,老婆子我臉皮厚,想讓老爺摸著心口問問,你對暘哥兒可有你父母對你那般上心?”

陳瀾心知宋媽這是護著陳海暘,也沒法子,無奈笑道:“你這會兒護著他呢,往日一生氣對你甩臉子的不是他?今日這是第多少回了?還不該教訓?我在外頭便是享福來著?還不是為的他一口飯?”

宋媽“哼“一聲,冷笑道:“老爺不必同老婆子我講這些個道理,您自個兒的外甥,我也不該管你教訓不教訓,隻是老爺平日對暘哥兒吃穿不問一句,到頭來怪我沒管好暘哥兒,老婆子我心裡委屈。“

陳瀾道:“我何時怪您了?這些年我心在外頭,對暘哥兒疏於管教,是我考慮不周,回頭您瞧我哪兒做的不好,您說就是了。“宋媽這才把火滅了,道:“總這麼著也不是個事兒啊,暘哥兒比那少年舉人又差在哪裡?他想讀書做官,你偏不讓他去,回頭恨上了你,也是你吃虧。”

陳瀾聽了委屈,道:“你道我是故意耽誤他來的?老家若是有人能托付,教他安穩肄業,考出個生員,我難道還攔著不讓他去不成?當年母親同英娘外出,不也是留我在老家的!”

“您以後也彆總捧著他,倒把他心養大了,以為認得幾個字便是個秀才了,每年過不了府考、院考之人何其多!老家六七十的童生還少麼!如今他書讀的是很好,可正經仕途的門磚也沒摸著,又有什麼用!從前,老師看在我麵上,對他誇獎太過,隻恐他當了真,眼高手低,誌大才疏,愛在人前賣弄,那真是我的錯了。”

宋媽對這些個不懂,哪裡曉得其中利害,心裡也委屈,眼裡濕潤了幾分,見狀,陳瀾也有些後悔,亦不知如何對宋媽開口。

翠珠一旁看著,打圓場道:“這會子傅管事正勸著呢,奴瞧暘少爺同傅管事親的很,外頭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想著傅管事,想是過不了一會氣就消了。”

宋媽幽幽道:“老傅是暘哥兒什麼人呢,人正經舅舅還沒說話呢,人家是骨肉至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老傅去摻和能討著什麼好。暘哥兒幼時生病,他挨家挨戶討百家米煮粥喂下去,病好了,他又把剩飯磨成糕挨家挨戶散回去還願,一粒也不留,我說好歹留下些,家裡大人還餓著肚子呢,他偏不肯,說留下,病就好不了。”

“說起來,家裡在鏢局也是有人的,到頭來暘哥兒竟不會本門拳腳,淨跟老傅學的外家功夫,磕著碰著了不喊爹喊娘,隻會喊傅叔,現在暘哥兒同他是親,等長大了,也未必就記得他了。”

陳瀾苦笑,道:“您知道怎麼說教我難受,偏拿這些話來刺我,您就好受了。”翠珠瞧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心裡也急,忙道:“宋媽媽這話說的,教奴也沒法子了,大人在外頭風光,咱們在裡頭才有好日子過,咱們大人成日在家待著,您就舒坦了?那時隻怕最操心的便是您了!”

“奴瞧那些外放的大人,父子骨肉動輒三五年不見,都是常事。自古哪有一心二用能成事的?大人是公家的人,一心隻能是為皇上辦事兒,哪分的出來顧小家?這便是用的著您和傅管事的地方了,不然,洗漱造飯這些活兒,誰來做不是做?”

宋媽聽了這才好受些,陳瀾匆匆寬慰了幾句,喚翠珠將所備贄禮拿上馬車,便同山羊子趕到官署查閱卷宗。到了約定的時候,陳瀾一出門,便見一頂小轎停在門口,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候在轎旁,見了陳瀾,皆行禮,一人上前欠身道:“我家主人差我等來接大人,城裡不便招搖,望大人寬恕,到城外,另有排場。”

陳瀾笑問:“你從前可在哪處見過我?不然,如何認得我便是你要找的人。”那人道:“大人恕罪,小的拿錢乾活兒,不便多說。”陳瀾又問:“地點不在城中?可要留宿一宵?”那人點頭稱是,陳瀾思慮片刻,盯著那人道:“請教你家主人是?”

那人低身恭敬道:“回大人,小的主家姓吳,今晚正是我家主人做東,請您和衛大人。”陳瀾便叫山羊子先家去報信,自己隨那行人出城。抬出城外又走了段路,外頭人請陳瀾換轎,陳瀾落轎,卻見是一頂八人氈幃暖轎,笑道:“在底下便也罷了,如今就在聖上跟前,豈不是故意叫人拿我錯處。”

那人道:“大人久在地方,不曉得這京城裡頭同京城外頭也是兩片天兒,多少大人都坐得,您自然也坐得。”陳瀾不為所動,道:“不若你報上那些大人名號,叫我心中有數。”那人卻道:“大人不坐,小的又怎敢報。”陳瀾笑了一聲,道:“抬你們的吧。”遂不換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