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內中奸(2 / 2)

深籠野鶴 丁久 4404 字 9個月前

原來這日一行人至順陵驛,當地官吏、豪紳為衛、陳幾人在玉元亭邊設席,其餘侍衛皆於驛館內招待吃食,叫了幾個鄉妓作陪,他人雖平日胡鬨慣了,卻都曉得此時玩笑不得,皆戒酒遠色,偏馬繼勝一見個油木梳、紅裙粉麵的東西,便如螞蝗見血,如何肯開交?與妓小香蘭言來語去,各自有意,二人借機於茅廁脫衣解帶,雲雨畢,又約定晚間,眾人皆睡時家中等候。

到了晚上,馬繼勝賄賂江傳武,要他商定夜巡值班人次時高抬貴手,叫江傳武看出不對。起初,江傳武勸馬繼勝收斂,反被馬繼勝三言兩語勾起色心,又聽同僚說起吳、衛二人晚間攜妓歸房之事,淫心頓起,二人便趁夜巡交班之時直奔小香蘭家中,本想趁下回交班前趕回,便無人能發覺二人未回通鋪間就寢一事。

褚學泉冷聲道:“若有通敵之疑,審問便是,若無此嫌,呼名不應,召之不到,沉迷女色,擅離職守,軍法處置,何以要來問我?”姚望啟領命而去。

陳瀾心知此賊能摸入屋中,隻怕周遭布了眼線,不然何以知道他居於此間,眼線若非驛站中人,就在隊伍當中,姚望啟本打算顧及褚學泉的顏麵,褚學泉此番正是表明自己無有陰私。離京還未一日便出此事,擺明京城不太平,若此番大張旗鼓,動靜大了於誰都無益。

陳瀾能想到,旁人又豈能不知,吳敬倫道:“白天驛站來往公乾的官員、打雜的差役多如牛毛,方圓幾裡多有村裡男人過來臨時做活兒的,都是今個兒來、明個兒走、後個兒又來的,真要翻個底朝天,恐要長久耽誤下去。”

“那賊今夜未曾得手,想來還有後招,咱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隻要他們賊心不死,這一路總有逮著的時候。”

陳、褚二人正要順這台階下,卻聽衛述縉道:“光咱們在這兒擔驚受累,算個什麼事兒呢?要我說,今夜他們攪得咱們睡不著,咱們也得讓他們睡不著才是。”幾人看他,隻見他已將紙堆丟手,閒坐案邊,食指輕叩案麵。

陳瀾見吳、褚二人不作聲,斟酌再三,道:“夜半驚動方圓幾裡縣官、百姓,大肆抓捕審問,驛務、農務因此停擺,恐有勞民傷財之嫌。再有,不知那夥歹人是否還有後手,若打草驚蛇,恐其同夥做困獸之鬥,今夜此處防備空虛,更有其他公乾的大人及家眷,如何能全身而退?”

衛述縉笑道:“鶴叔,如今怎得這般畏首畏尾,到底是京城的風水養人。”陳瀾笑道:“不敢,不敢,不過吃了幾日的沙子,曉得各位大人的苦罷了。”

衛述縉輕笑一聲,道:“衛某知道,如今人心不比從前,彆說褚大人手下的人管不住自個兒,就是咱們個個也都留著後路呢,隻是怕稍不留神,頭頂烏紗帽沒了,便這也怕、那也怕。可這京城周邊不太平,你我隻能是竭儘心力,哪怕斷了自個兒後路,不然,若是聖上出了差錯,是誰之過?”一語中三人把柄,更扣這麼大頂帽子下來,誰擔得起?誰又敢說個不是?

這頭侍衛得了命令,出門傳令,驛中又是一陣嘈雜,馬蹄聲陣陣遠去,哀哭之聲不絕,吳敬倫打圓場道:“說來說去,還是無法解釋此賊點燭之舉,莫非他此行非是行盜、亦非行刺?”陳瀾笑道:“若非他少長了一張嘴,或許如此。我與他交手多時,也未聽他喊過一句冤。”

衛述縉問:“既是明燈點燭交過手,陳大人可曾見過此賊真容麼?”此話一出,屋內眾人皆看向陳瀾,陳瀾道:“那賊蒙著麵孔,我欲揭他麵紗,終究不得。”

褚學泉問:“那賊功夫比大人如何?”陳瀾笑了一下,似是不屑,道:“奇技淫巧,勝在路數詭異而矣,壓他一頭,綽綽有餘。”

說話間,衛述縉喚來一名侍衛,耳語片刻,那侍衛得令出門,陳瀾知那侍衛定是去套宋媽的話,並不驚慌,低頭抿茶。

忽聽外頭一聲尖叫,便有人嚎哭,屋內眾人起身,隻見姚望啟入門稟道:“陝西巡撫範大人之母秦氏與伺候的丫鬟遇害,二人屍陳茅廁,方才上下搜查,他家仆役見主母不在房中,奔至驛站廳堂報信,屬下遣人隨他家仆役執燈去尋,方曉得主母遇害,此刻正在院中喊冤。”

這頭吳、陳、褚三人對了眼色,原來這範襄垣年前剛升任陝西巡撫,乃家中獨子,上頭止有兩個姐姐,範襄垣在外做官多年,與漁陽縣老家七十餘歲老母二十三年未曾相見,前陣子才遞了折子說要接秦氏過去團聚,聖上感其誠心,體恤臣下,特下旨令直隸巡撫祖新成與直隸布政使趙椽印贈資斧,遣派仆役,護至西安。

那頭衛述縉起身,背手從案後行至案前,對三人笑道:“原來既非‘開門揖盜’,也非‘對麵審賊’,而是‘家賊難防’。”又轉向陳瀾道:“看來,陳大人揭不了的麵紗,有人替你揭了。”說罷一笑出門去,剩下三人相互猜疑。

吳敬倫幽聲道:“褚大人手下人裡頭可算乾淨麼?”褚學泉道:“凶手若真是身邊之人,除了我這一乾弟兄並幾位車夫,驛管上下幾十號人皆有嫌疑,褚某定認真盤問,請吳大人放心。”

吳敬倫示意仆從攙扶起身,道:“旁人倒不足為懼,左不過多死我們幾個文官,隻怕你們三機營裡真出了內鬼,在京中可直達聖聽,便危險了。”說罷看了陳瀾一眼,也出門而去,剩下陳瀾和褚學泉。

褚學泉出聲道:“褚某有一言,不吐不快。”陳瀾道:“但說無妨。”褚學泉問:“那賊真如陳大人方才所說,蒙著麵孔,難以辨認嗎?”陳瀾笑道:“千真萬確。”

卻見褚學泉盯著陳瀾,並無離去之意,陳瀾道:“褚大人還有疑問,說出來便是。”褚學泉卻道:“褚某觀大人舉杯姿勢有異,應是同那賊交手時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