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春·上 古言·虐(2 / 2)

卿蟬去搶,謝子安將酒壺高舉過頭頂,好教卿蟬搶不到,“小孩子不能喝酒。這酒誰給你的?”

卿蟬卻是笑得彎了眼,“謝子安,你還不是和我說話了?”

良久,謝子安似是歎了口氣,揉了揉卿蟬的腦袋,“我承認我輸了。”

06

自那以後,謝子安不再避著卿蟬了,卿蟬便天天來尋謝子安。

也許是賞花飲酒——卿蟬在園子裡種滿了謝子安最愛的梅花,每到冬天雪落時,滿園素縞,唯有枝頭朵朵紅梅傲雪淩霜,迎風招展。此時卿蟬就會在園中竹亭裡溫上一壺梅花酒,同謝子安對飲,直到黃昏日斜西山。

也許是賞月舞劍——每月十五十六月圓之時,卿蟬便會同謝子安月下舞劍,彼此切磋。泠泠劍光清冷如雪,倒是比那月色還要清澈幾分。

也許是上元賞燈——每年上元節,卿蟬便會隻帶謝子安遊街賞花燈、猜燈謎。卿蟬手冷了,謝子安就將她的手捂在懷裡,暖和了,再放開。

謝子安想要什麼,卿蟬都會全全滿足。謝子安想讀書,卿蟬就向父皇求來一個先生教導自己,然後讓謝子安都在簷下聽講。謝子安想習武,卿蟬就把全府的侍衛拿來給謝子安練手。

而卿蟬想要什麼,謝子安也都會全全滿足。卿蟬想讓謝子安天天開心,謝子安麵對卿蟬時總是笑得很開心。卿蟬想要謝子安多陪陪自己,謝子安就陪卿蟬一起賞月,一起看花,一起吟詩,一起鬥茶。

他們一起相伴彼此,像狂風中兩棵相偎的樹,成為彼此的依靠。

時間一晃便是十年,而再平靜,有的事,終究是來了。

07

南國二百三十三年冬,十二月十五日,南皇舉辦皇家圍獵。

這一天,卿蟬記得很清楚,因為後來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會夢到那一天,他們十年結束的那天。

一如此刻,卿蟬望著謝子安,“謝子安,你可還記得是哪一天你決定離開我的嗎?”

謝子安輕輕道,“不記得了。”

卿蟬又是無聲笑笑。

那次圍獵卿蟬也破例隨行,而卿蟬還帶上了謝子安。

卿蟬覺得理由很充分——謝子安要替她喂馬,她才不是因為舍不得離開謝子安,雖然也許公主殿下心裡的小九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茫茫雪夜裡,卿蟬騎在馬上,謝子安拉著轡頭,默不作聲。

墨黑的天幕突然落下了雪花,星星點點的白色浮動在夜色下,風一吹,又拉出美麗的跡線。

“子安 ,我們回去吧,都在外麵逛了這麼久了,好冷啊。”卿蟬搓了搓手。

謝子安拉過卿蟬的手哈了口氣,替她暖手,“好,我們回去。”

他們正待原路返回,密林中一匹馬飛速衝了出來,待近了,卿蟬看清——是父皇!

“蟬蟬快走,有刺客! ”

一枚箭突然從南皇身後射出,謝子安立時搭弓射箭,將那枚箭打歪。然後拍了拍卿蟬的坐騎,“大棗,快帶阿蟬離開!”

大棗打了個響鼻,便一騎絕塵去追趕南皇的赤烏。

“謝子安,你要做什麼?”卿蟬氣急敗壞地回頭大吼,謝子安的身影已遠遠落在後麵。卿蟬隻看見謝子安抽出佩刀,同後麵追上來的十幾個歹徒廝殺在了一起。

那天,謝子安很晚才回來——是南皇的侍衛將他帶回,彼時,他已奄奄一息。

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不是嗎?

南皇深深地望了眼躺在血泊中的他,“謝子安,你想要什麼?你說什麼,朕都會答應你。”

謝子安默了一瞬,“臣想……臣想要去戍守邊關,惟願能替陛下守好這萬裡江山。”

“那天你說,你願替我父皇守好這萬裡江山……”卿蟬笑著說道,謝子安避開了她一如這夭桃灼灼眼神,“謝子安,原來你是這樣替我父皇守好的江山。”

“阿蟬,你是在怨我?”謝子安終是開口說道。

“不怨。”卿蟬抹去眼角的淚花,“我又怎能怨你?害死你父親的確是我父皇,你殺了我父皇我怎能怨你?”

“謝子安,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卿蟬忽然有些恍惚,當年的卿蟬,也如是問過。

08

“謝子安,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南國春麗,城郊的桃林一夜盛放,灼灼欲燃,那粉色的花海雲蒸霞蔚,鋪陳了十裡。

卿蟬立在一棵花樹下,一動不動,任由粉英落了一身,望向謝子安如是問道。

“公主,請講。”

“謝子安,你叫我什麼?”卿蟬猛然抬頭,直勾勾地盯著謝子安,那雙黑瞳的主人怎麼躲也躲不開。

半晌,謝子安終於說道,“阿蟬。阿蟬,你說。”

“謝子安,”卿蟬望向謝子安的眼,眼裡深深,黑潭底下暗流湧動,似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有句話,我想問問你,就問這一遍,你一定要好好回答。”

“謝子安,你可曾愛過我?”

謝子安凝望著卿蟬,沉默良久,“阿蟬,我……”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謝子安,你走吧。此去邊疆,怕是經年。”卿蟬嫣然一笑,“願你有朝一日,達成所願。”

09

“謝子安,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卿蟬從記憶中回過神來,再次說道。

謝子安卻是再次握住了她的手,“阿蟬,你說。”

“謝子安,這些年來,你可曾有一刻愛過我?”

又是那個問題,有時候卿蟬總能感覺命運的循環往複,她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一天,同是在桃花樹下,她問他,是否愛過她。

“沒有。一刻也沒有。”

可是這次,謝子安終是說,沒有。

“我快要死了,”卿蟬忍不住帶上了哭腔,淚水淹沒了雙眼,眼前朦朦朧朧一個銀白盔甲的身影,“我快要死了,你都不肯騙我一騙?”

“阿蟬,我不愛你,你值得更好的。”

“可我沒有以後了。”卿蟬頹然,旋即複又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謝子安,我真的不恨你。如今你大仇得報,應該很開心吧?”

卿蟬感受到身體一點一點開始失去知覺,她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說道,“子安,南國桃花開了,以後這天下的桃花都是為你一人所開。你忘了我吧,隻在那桃花開時,惟願你再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