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弱,李澤淵喂他的那副毒藥在世間根本就沒有解藥,他的身子骨也被毒藥折磨的根基全毀,能活到現在全部都是靠老末的功勞。
但要是讓殷詩知道,那副世間僅此一副的毒藥隻是老末閒暇時光順手造出來玩的小東西,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老末當然不會傻乎乎的把事實說出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小羊胡子,故作沉吟了一會兒後,無比嚴肅的開口道:
“你這毒在身體裡麵還有殘餘,這次發燒也是因為這個毒勾起來的,所以為了保證你身體裡的毒素不再發作,晚上你睡覺的時候旁邊必須有人陪著!”
殷詩又是一愣,他微微皺眉,一歌沒來之前他也是一個人睡的,也沒見毒素發作過啊。
一歌瞥了殷詩一眼,立馬開口,添油加醋道:
“對啊,你不知道老末為了你的病,耗費了多少珍貴的藥材,你萬一晚上再發燒了,旁邊還沒人看護怎麼辦?”
老末揪著自己的小羊胡子,繼續不緊不慢的開口說:
“所以殷詩,你也是這麼大的人了,不要再任性了,晚上就讓一……一白陪著你睡吧,我可是個老人家了,可受不了來來回回給你看病折騰咯。”
聞言,殷詩哪怕心裡再疑惑再不願意,此時也隻能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正巧這個時候柳大媽出來,和竹大嬸一起把殷詩帶進了廚房,跟他商討晚上吃點什麼。
一看見殷詩走了,原本還說自己是個老人家經不起折騰的老末,突然腿腳麻利的蹦到院子裡的梨樹上,小心翼翼的從口袋裡麵掏出來三包毒藥,遞給了一歌:
“咱倆說好了啊,試藥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一歌白了他一眼,奪過那三包毒藥,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拆開其中一包塞進嘴裡,咽了下去,隨後皺眉舔了舔嘴角說:
“怎麼這麼甜,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歡吃甜味的東西麼?”
老末摸了摸自己的小羊胡子:“怎麼?你還想讓我給你做成鹹的?想的還挺美,不管甜的還是閒的,你都必須給我吃!”
一歌冷哼一聲,撇了撇嘴,直接把剩下的兩包毒藥塞進嘴裡,齊齊咽下去。
廚房裡麵,柳大媽一直詢問殷詩到底喜歡吃什麼。
其實就連殷詩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因為暗衛根本就沒有可以挑選的權利,主人讓吃什麼,他們就必須吃什麼,彆說喜歡吃什麼了,能吃上飯就不錯了。
殷詩搖了搖頭:“我不挑食,吃什麼都可以。”
竹大嬸急了:“那怎麼行啊,你不要嫌麻煩,想吃什麼就跟我們說,生了一場病之前給你養的肉都白養了!”
一提起這事兒,柳大媽和竹大嬸就停不下來了,你一言我一語開始給殷詩灌輸“大口吃肉”的思想。
殷詩麵癱著一張臉燒柴火,在腦海裡想了想……一白好像很喜歡吃甜的東西。
殷詩停下扔柴火的動作,突然仰頭看著柳大媽,開口道:“做一條糖醋魚吧,或者糖葫蘆也行。”
一白應該會喜歡吃這兩樣東西吧。
畢竟……畢竟李澤淵也很喜歡吃甜的東西,但是口味也很挑剔,隻有糖醋魚和糖葫蘆這兩項,是李澤淵不挑剔也喜歡吃的食物。
兩個大媽還以為殷詩終於有胃口了,所以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整個小鎮的氣憤比平時還有活躍,處處都洋溢著喜慶和興奮,還有不少人拿了家裡珍藏多年的美酒,拎著自家的小桌子帶著做好的飯菜,來到了殷詩家的門口。
梨花鎮裡的人都沒什麼講究的習慣,直接支愣起自家的小桌子。
大人和大人們一桌,小孩子就去找自己平日裡玩的小夥伴,三三倆倆的結成一團,低頭“咯咯咯”的笑,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悄悄話。
鎮子裡的狗啊,貓啊全都聚集了過來,狗就乖乖的臥在主人的腳下,等著吃肉和骨頭,貓咪們就跳到樹上,慢條斯理的舔著自己的小爪子。
殷詩在屋子裡麵就聽到了門外的歡聲笑語,他低頭剝了一個花生,遞給了旁邊的一歌。
“我在這裡這樣坐著,什麼都不乾,是不是不太好,”殷詩乖巧的將花生殼扔到了小竹筐裡麵。
一歌跟個大爺似的,美滋滋的靠在美人椅上,無法想象一個長的跟天仙一樣的人,現在卻不要臉的吃瞎子手裡剝的花生,還吃的那麼甜甜蜜蜜,心安理得。
“你的任務就是給我剝花生,”一歌又挑了一個飽滿的花生塞進了殷詩手裡,“動作彆停,接著剝。”
殷詩無語的捏了捏手裡的花生,隻感覺到頭疼。
幸好酒席馬上要開始了,殷詩這才擺脫了剝花生的命運,一歌原本想黏著殷詩坐的,卻被人逮住推向座位上,隻能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殷詩,弄的跟生死離彆一樣。
殷詩則被柳大媽帶著去了廚房,竹大嬸拿了一雙乾淨的筷子:“快嘗嘗,剛做出來的糖醋魚,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柳大媽:“糖葫蘆剛才端出去了,絕對酸甜夠味!”
殷詩還沒有進小廚房呢,就聞見了香味,食欲被勾了起來,他嘗了一口魚肉,那魚肉又嫩又滑,裹上濃鬱的湯汁,好吃極了。
“很好吃,”殷詩沒忍住,又吃了一小塊兒。
一看殷詩喜歡,兩個婦人這才放下心來,剛想把魚端出去呢,殷詩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叫住她們:“那個……再給一白做一條吧……”
這盤魚雖然大,但肯定不夠那麼多人吃,估計一人一口,魚就吃沒了。
聞言,柳大媽和竹大嬸均是一愣,不可思議道:“一……一白?”
柳大媽疑惑道:“他不是最討厭吃甜食麼?上回吃了甜杏南瓜還吐了啊。”
這回輪到殷詩愣住了,他嘴唇開合了兩下,也不知道說什麼,最終隻能抿起唇瓣,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沉默的跟在兩個婦人身後出去了。
外麵很熱鬨,大夥正在猜酒拳,氣氛一時之間沸騰了起來。
殷詩在夜裡看不太清楚,但他卻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找到了一歌所在的方向。
離他不遠,對方的手裡好像還拿了一根糖葫蘆。
殷詩抿了抿唇瓣,在柳大媽的攙扶之下,坐到了一歌旁邊,鼻尖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味兒後,這才放下心來。
一歌一看殷詩來了,立馬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臭屁道:“我剛才跟他們猜拳,給咱家贏了不少錢,還贏了兩頭小豬崽呢!”
說完之後,他就一口咬掉了一個糖葫蘆,看似很享受的眯起了雙眼。
周圍的人頓時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看了看那裹滿了糖漿的糖葫蘆,又看了看一歌笑眯眯的表情,同時咽了一下口水。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一歌碰甜。
但哪怕他們再驚訝,為了配合一歌表演,還是手下不停的跟一歌碰酒。
殷詩垂下眼簾,眼底帶著淡淡的情緒,他突然扯了扯一歌吃糖葫蘆的手,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開口問:“甜麼?”
一歌又是一口咬掉了一個糖葫蘆,鼓著腮幫道:“甜呀,可甜可甜了。”
【他不是最討厭吃甜食麼?上回吃了甜杏南瓜還吐了啊。】
殷詩的腦海裡麵回響起柳大媽說過的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第一次給一歌做的東西,就是糖糕。
那個時候的一歌害怕傷了殷詩的心,哪怕再不喜歡吃甜,也是嘴角帶著笑,把那碟子糖糕吃的乾乾淨淨,一點都沒留。
所以殷詩一直以為,一歌是喜歡吃甜食的,甚至時不時的還把小孩子塞給他的糖,遞到一歌手裡,看著對方吃下去。
這樣一想,殷詩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了,他抿了抿唇瓣,一把奪過一歌手裡的糖葫蘆,塞進自己嘴裡,輕聲道:
“不能吃甜,以後就不要吃了。”
一歌有些詫異的睜大眼睛,隨後抬眸看向坐在不遠處的柳大媽,對方接觸到他的視線立馬慫噠噠的低下頭,一看就是做了壞事。
“我沒有不喜歡吃甜食啊,”一歌看著慢吞吞吃著糖葫蘆的殷詩,開始挽救:“甜食什麼的我最喜歡了……”
“撒謊。”
殷詩打斷了他的話,一口一口把手裡的糖葫蘆吃乾淨,隨後抬眸靜靜的瞅著一歌,輕聲道:“沒關係的,不喜歡吃也沒關係的,以後給你做彆的。”
一歌嘴唇開合了兩下,他的唇齒間還帶著糖葫蘆的甜味,但對於他來說,這甜味就像□□一樣,泛著苦澀。
他的身體雖然變得百毒不侵,但同時也喪失了一部分味覺,尤其是對於甜味,嘗一點就像吃毒藥一樣。
這些,一歌都沒跟殷詩說過。
一歌第一次見殷詩的時候,對方還很年幼,看起來隻有十二歲,明明自己也是一個小孩子,卻依舊耐心的站在李澤淵身前,手裡拿著的就是他親手做給李澤淵的糖葫蘆。
十二歲的殷詩就連看向李澤淵的目光,都暗含著滿滿的寵溺和喜愛。
李澤淵吃著那串糖葫蘆,雙手環著殷詩的脖頸,用軟軟的臉頰撒嬌般的蹭著殷詩的肩膀。
殷詩好脾氣的抱著他,眼底帶著清淺的笑意,輕聲開口問:“甜麼?”
李澤淵笑得很軟,舔著糖葫蘆說:“甜呀,可甜可甜了,殷詩你對我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看著懷裡小孩幸福的模樣,殷詩沒忍住,勾唇笑了起來,雖然那個笑很淡很淡,卻有一種莫名的好看。
躲在小角落裡麵的一歌呆呆的看著殷詩臉上的笑容,又看了看安安心心窩在他懷裡的李澤淵,眼中帶著一抹羨慕。
如果……如果有人也能像殷詩一樣這麼抱著他,這麼寵著他就好了。
在宮裡的那一個月,小小的一歌養成了一種習慣,他總是喜歡偷看跟在李澤淵身邊的小暗衛。
看對方對李澤淵的一瞥一笑,看對方對李澤淵無條件的縱容,看對方親手給李澤淵做紅彤彤的糖葫蘆,看對方在打雷的時候溫柔的安慰懷裡的李澤淵。
李澤淵對殷詩說:“殷詩,我好害怕。”
每到那個時候,殷詩都會輕聲安撫道:“彆怕,我在。”
一歌看著看著,心裡就泛著酸澀,用小手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夠變成李澤淵就好了。
但在一歌即將離開皇宮的時候,他這個願望也沒有實現,小小的一歌扒開窗戶湊頭往身後望,華麗壯觀的皇宮在他眼裡緩慢的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真的好羨慕,羨慕李澤淵身後能有殷詩的存在,幫他一起支撐皇室裡暗藏的波濤和來自各方的明刀暗箭。
但他的身後,卻背負著梨花鎮裡所有的秘密和上千人的性命,還有那些人對他的依賴與信任。
沒有人保護的孩子,從來沒有哭的權利。
想起了往事,一歌閉上眼睛揉了揉額角,他軟下身子倒在殷詩身上,將臉埋進了他的脖頸裡,輕聲道:
“我的願望實現了。”
殷詩一愣,有些疑惑:“?”
一歌笑了笑,他原本以為,隻要自己身上沾了李澤淵的影子,殷詩就會逐漸的接受他。
李澤淵害怕打雷,那他也害怕打雷。
李澤淵喜歡吃糖醋魚,那他也吃糖醋魚。
李澤淵愛吃糖葫蘆,那他也逼著自己吃糖葫蘆。
隻要能夠讓殷詩接受他,一歌願意卑微到塵埃裡去。
但是從頭到尾,一歌都沒有想過,或許對於殷詩來說……
他是比李澤淵更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