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胥淩走到鬱凝身後,給她披上大氅。
“更吹羌笛關山月, 無那金閨萬裡愁。”
“我不是在身邊麼?還愁什麼呢?”胥淩掀開衣襟,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胸膛上。
鬱凝的臉頰微微泛起紅,“誰愁你了?”
“我自作多情?”胥淩放下軍帳,一把將鬱凝攔腰抱起,“讓本將軍看看大小姐愁的是哪個混賬……”
他不由分說將鬱凝放上了行軍床,俯身下去,卻隻是在她額頭留下一個吻,“睡吧,有我在,尚且無需凝兒犯愁。”
鬱凝鑽進兩層被子下,又問,“淩哥哥,你不過來嗎?”
胥淩搭起另一張行軍床,道:“你這兩天還病著,受不住。”
“咳,”鬱凝咳嗽幾聲,壓著笑問,“你行嗎?不會半夜鬨我吧?”
胥淩無奈道:“再不睡,我可要讓你一晚上沒法睡了。”
“好吧。”鬱凝翻了個身,疲倦地磕下眼皮。
胥淩聽見鬱凝呼吸平穩了,才帶甲躺下。軍帳外風雪呼嘯,攪得人心緒不寧。
他一直想把鬱凝送回帝都去,可她不肯,非要跟著。
胥淩拿她沒辦法,加上他也有私心,這幾年,他一直在外帶兵,一年到頭見不了她幾次。他想多看看她,便縱容了她跟著。
此刻近在咫尺的距離,他感受著她的氣息,比什麼都讓人心安。鬱凝受寒,還有些鼻塞,睡著睡著打起了小呼嚕。胥淩忽而想起她小時候乾的那些傻事,想著便入了眠。
夜色濃重,胥淩忽然聽見腳步聲。拔劍出鞘前,他的手被人按住了,“將軍。”是鬱凝。
“有情況?”
“東南,十五裡,大批甲士在行軍。”鬱凝道。
“好。你待在這,千萬小心。”胥淩匆匆出了帳子。他帶著一批士兵,悄然離了軍營。
鬱凝看著他們出兵,莫名心慌。有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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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淩製勝的法寶就是你?”哈丹巴特打量著眼前這個被捆綁著的女人。
“蠻子隻會給自己的失敗遮羞嗎?”鬱凝譏諷道。
兩個時辰前,蠻族帶了大批軍士偷襲胥家軍軍營,可惜胥淩早有準備,蠻族根本沒占到便宜。但鬱凝沒料到,胥家軍酣戰之時,一支三人小隊摸進了她的軍帳。
那支小隊是特訓過的,直到他們入帳,鬱凝才發現他們。胥淩留了一隊親兵守衛鬱凝,可鬱凝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迷暈了去。他們的動作遠比鬱凝以為的要快。
一定是有人將她的消息出賣給了哈丹巴特。
“聽說你的耳朵很好,能聽到敵軍的動向。”哈丹巴特沒理會鬱凝的諷刺,隻盯著她的耳朵看。
“我聽見你們的天神喊你滾。”鬱凝惡狠狠道。
“嘴倒是硬。”哈丹巴特扯著鬱凝的耳朵,上下檢查,沒能看出所以然。他不耐煩地將鬱凝推倒在地,“來人,將她壓下去看管。”
鬱凝被扣押著出去時,聽見哈丹巴特說找軍師過來。她正要再聽,耳朵被兩團棉花粗暴地堵住了。
蠻族將鬱凝綁在囚車中,夜裡下了一場冷雪,幾乎將鬱凝凍得失去意識。幾近昏厥時,有人觸碰了鬱凝的鼻息,將她扛進了軍帳裡。
鬱凝打著顫轉醒,一群餓狼正盯著她。他們是蠻族的壯士,在冰天雪地中與胥家軍周旋數月,卻始終沒能搶奪到過冬的糧食。饑寒交迫下,他們甚至吃了戰亡的同胞。
他們之所以還沒動鬱凝,是因她身上掛著胥淩的腰牌——他們畏懼那個殺人如麻的男人。
鬱凝像一隻蠕蟲,磨著沙石挪動到火堆前,緊緊蜷縮起身體。她必須快些恢複知覺,她要能夠反抗。
在這靜默的風雪中,欲望將逐漸吞噬恐懼。一旦胥淩的威懾消失,鬱凝的依仗就隻有手裡藏的尖石。
火柴快要燒完了,沒有人往裡添。那群人在等黑暗突襲的那一刻,他們將瓜分鬱凝。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鬱凝告誡自己,火光愈發微弱。鬱凝仿佛聽到這些人的血液都在沸騰,在叫囂。
啪——火滅了——
頃刻間,帳外卻火光大亮。“糧、是糧——”無數人嘶喊。
那群饑餓的人瘋了一般爭先恐後地擠出營帳。鬱凝磨斷了手上的繩索,挖出耳朵裡的棉花。可還沒來得及逃,就被人撲倒在地。
“女人,是女人……”一股衝鼻的酸臭幾乎讓鬱凝作嘔,從她肩頭摩挲向下的手掌更讓她憤怒。
鬱凝拚儘全力將尖石砸在那巨熊一樣的身體上,砸了數十下,巨熊終於鬆開手。鬱凝拚命從這具身體下爬出,卻又被鉗製住了腳踝。
“滾!”鬱凝尖叫,“阿拉根!你父親還要我手裡的秘寶!你敢碰我,他會殺了你!”
阿拉根是哈丹巴特的兒子,他遲疑了一瞬,卻又將鬱凝拖回,“我是替父親拷問秘寶的蹤跡……”他的眼神在火光中如同毒蠍。
“我告訴你秘寶在哪!”鬱凝叫道,“你可以找你父親邀功,你的兄弟都將臣服於你。”
“看,這樣拷問才有效果。等我享用了你,就能知道所有……”他一口咬向鬱凝的脖子。
鬱凝拚死將尖石砸在阿拉根的頭上,“嘭”,血花飛濺,阿拉根竟被爆了頭顱。是兩支三菱箭矢在一瞬間穿透了他。
鬱凝聽見一個劇烈的心跳,她在血中嚎啕大哭,“胥淩……”
胥淩一腳掀翻了阿拉根的屍體,他跪倒在地,“凝兒、凝兒,我來了、我來了……”他打著顫,瘋了一樣緊緊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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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兒,你明日便回家去。”胥淩燃起火盆,又在床上加了一床棉被。可鬱凝還是冷。他便脫了鎧甲,匆匆擦拭身上的血,掀開被子,將鬱凝抱在了懷裡。
“我、我留在這裡,可以幫你。”鬱凝感受到熾熱,牙關終於不再抖。
“你不相信我?”胥淩揉搓著她冰冷的肩頭。
“我信……”
“那就回去。”胥淩不容置疑道,“你在這裡,我永遠都會恐慌,害怕你受到傷害。我根本沒法帶兵作戰。你回去,蠻族我來平。鬱將軍的事,我來查。等我打完這戰,便請皇上賜婚。你明日一早,必須走。”
鬱凝知道這次爭不過他了,她仰頭,用力含住了胥淩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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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
“將軍,有一書生攜令,呈上此物。”侍衛舉著一塊黝黑的鐵令牌和一個木盒。
木盒裡是一疊畫著敵軍分布和陣法的圖譜。
胥淩當即更改了作戰部署。
“將軍,這能信嗎?”左將軍問。
“能。”這枚令牌是已故鬱將軍的,唯有他的親信才有。鬱冕相信的人,胥淩沒理由不信。
那兩場戰役果然大獲全勝。
戰後有人要求拜見將軍,是個留須的白麵書生。
“這兩次都是你送的信?”
“回將軍,俞某不才,略通軍事。”
“那麼你現在想要什麼?”胥淩踱步打量著此人。
書生低著頭,“願追隨將軍左右。”
“可本將軍該如何信你?”
“不才以為這兩次已然證明我的實力。”
“嗬,”胥淩忽然擒住書生的手,反剪到背後,“你故弄玄虛在前,女扮男裝在後,想混進來做什麼?”
“我……疼、疼……胥淩!放開我!”聲音變了。
“鬱凝?”胥淩愕然,扯下她的胡須,再抹掉兩撇,還真是那許久不見的蠢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