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淩鬆開緊捂著趙嘉南的手,從轎子裡走出。
趙嘉南抑製不住地哭出了聲,那些偽裝的粉黛,被眼淚糊在了臉頰上。
“我說過,不要對趙玨鳴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冀。”胥淩道,“你以為你是和他在合謀一個假象,好讓你自欺欺人。可他隻覺得你是件玩物,他能幫你欺瞞我,哪日也會幫我害了你。”
“你們……你們都欺負我……”趙嘉南痛哭道。
胥淩搖頭,“彆活在自己的一廂情願裡。此事我不會泄露,你想生、想養,都是你的事。”
他離開了,留下趙嘉南在黑暗中顫抖。
拐過折角,胥淩越牆,翻了一處樓棟中。他迫不及待地擁住了鬱凝,“凝兒,我沒有背叛你。”他緊緊抱著她,他分明比鬱凝高大那麼多,此刻,卻好像屈膝等待著鬱凝的垂青。
鬱凝摟著他的後背,道:“淩哥哥,我都聽到了。”
趙玨澧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這裡還有“旁人”。
胥淩抬頭看了他一眼,趙玨澧識趣地先走了。
他剛合上門,門內便落了鎖,緊接著,搖曳的燭火也熄滅了。
趙玨澧下樓找了個臥房,推開窗,竟看見趙嘉南那頂小轎還停在廣寒園附近。幾個下人垂首,似乎不敢靠近。
還在那哭?趙玨澧從趙嘉南那,掃眼到樓上。不由覺得人世當真有些意思——有人孤影孑立,有人鴛鴦交頸。
按理說,趙玨澧該對這個八妹妹有幾分心疼,畢竟趙嘉南這麼多年,也喊他一聲哥哥。但,大抵是心早就硬了。趙玨澧隻覺趙嘉南咎由自取。她啊,一步錯步步錯。
鬱凝本想安排人偽裝成趙嘉南,詐一詐趙玨鳴。但趙嘉南自己跑回來,想逮胥淩。於是胥淩直接先詐了趙嘉南,讓她以為事情早已敗露。她想仗著趙玨鳴這個靠山,死活不承認。可胥淩跟她說,趙玨鳴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
趙嘉南自小便被皇後和趙玨鳴寵著,她不能接受這些是假的。
但其實她估計早有感覺了,否則她在皇後和趙玨鳴麵前裝什麼夫妻恩愛?皇後和趙玨鳴恐怕早就發現他們把趙嘉南養差了,她跟他們,做不了一夥人。他們之間,有間隙。
趙嘉南一直在自欺欺人。
人與人的感情,就是這樣不可靠。趙玨澧心想。
————
黑暗中,胥淩托起鬱凝,莽撞地親吻她。他帶著曠日持久的思念,與燎原的欲念,銜起心上人的唇,一下下用力地含著。
鬱凝雙臂搭在他肩膀上,仰著頭,回應著他的熱切。
她一直是信胥淩的。從他即使滿身血汙,也要給她捧回一束乾淨的秋海棠,她就再一次確定,胥淩心裡一直是她。
她要證據,是要給趙玨澧的。她的態度,也都是做給趙玨澧看。她得穩住趙玨澧,讓趙玨澧相信,在這件事上,她和他是一邊的。免得他在狐疑不定時,背著鬱凝和胥淩,做出動作。
趙玨澧以為鬱凝被胥淩捧得蠻橫嬌縱。隻有胥淩知道,不是他在縱著鬱凝,是鬱凝在包容著他。
盛瑛教胥淩做戰場上最鋒利的刀,讓他無可匹敵,無可阻擋。可盛瑛從未意識到,這個自小便會殺敵的孩子,會因為手上沾上了太多血,從此看輕人命,仿佛凡人皆可殺。
幸好他有鬱凝,鬱凝還在這個人間。他有一絲仁慈,是希望,在他缺席的時刻,鬱凝身邊的人,也能對她多一份善念。他對婦孺孩童舉起刀,便看見鬱凝含著淚望向他。
他覺得人命很重,因為鬱凝太重要。
每一場戰事的歸途,他都急切地想要看到鬱凝,想將她擁入懷裡,而鬱凝,會撫摸著他的脊背,一下下讓他獲得安寧。她柔軟地包裹著他,讓他得以棲息。
“凝兒……”他扣著她的手,含著她細碎的聲響,“我愛你,我好愛你。”
————
破曉時,胥淩才將鬱凝送到趙玨澧房裡。他一隻手托著鬱凝,一隻手搭著鬱凝的衣物。鬱凝像隻貓,蜷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抬頭,追著胥淩的下巴親吻。
趙玨澧打著哈欠開門,瞥見鬱凝的腳踝上都是紅痕。
搞不好是折騰了一晚上。趙玨澧心想,不睡覺的嗎?
他自覺穿好了衣物,在外間坐下。
胥淩把鬱凝放上床,小心翼翼地調好枕頭,蓋上被子。又把她的衣物和首飾一件件整理妥當,放在床頭,方便她醒來穿戴。
趙玨澧看著這個人高馬大的將軍乾這些婦人家的事情,突然好奇鬱凝那丫頭怎麼就把人收得服服帖帖。
胥淩收拾好後,神采奕奕地走了出來。
趙玨澧問:“趙玨鳴要同你談胥家軍的什麼事?”
胥淩道:“他想占住一半胥家軍的兵權。”
“不行。”趙玨澧臉色微變,“不能給他。”
“皇上似乎也有這個心思。”
“如若父皇非要如此,”趙玨澧站起身,“那麼我要帝都環城的巡防營。”
————
沒幾日,趙霆果然要大動兵權。
胥家軍被拆成了兩部,胥淩隻保留一部。對此,朝中上下議論紛紛,皆是認為胥淩功高蓋主,引起皇帝猜疑了。
盛瑛對此十分惱火,胥家軍是胥淩祖父從山野中訓出來的,因先皇厚德,胥淩祖父才帶著軍隊歸順。如今卻被趙霆給拆了。
她本想進宮麵聖,但被胥淩攔下。
“娘,皇上給了我江北守軍的兵權。聖旨已經送往江北了,日後江北守軍由我調令。”胥淩頓了頓,道,“趙嘉南生完孩子,我得前往江北。”
盛瑛按下怒意,一時也不知皇帝究竟是什麼意思。丟了三萬五千胥家軍,得了江北十三萬守軍,這分明是皇帝要重用胥淩。
“胥家軍二部去了哪?”盛瑛問,“還能不能回來了?”
————
“二部竟然到了我手上。”
趙玨澧盤著那塊飽經風霜的鐵令,琢磨著皇帝在想什麼。
將胥家軍二部交給趙玨澧的同時,帝都環城的巡防營歸了趙玨鳴。
明麵上,胥淩是趙玨鳴的妹婿,皇帝想製衡趙玨鳴,所以拆了胥家軍,讓趙玨澧製衡。但巡防營也不弱,加上江北十三萬守軍,趙玨鳴分明是有更大助力了。
如果是在趙玨鳴和趙玨澧之間選人,這是不是太偏向趙玨鳴了?
但另一方麵,胥家軍以一當十,戰力是當下最強。這是皇帝給趙玨澧的機會。
趙玨澧出身不好,一路上都是靠自己。趙霆覺得趙玨澧這點像他,故而是有些偏愛的。不過不多。
有人猜測,趙霆是在試探這兩個兒子的統兵能力。趙霆對外邦的態度一直很強橫,誰不服,就打誰。他大抵是想培養一個能上馬的儲君。
該好好練練了。趙玨澧看了一眼擱置已久的弓箭。
————
胥淩在西郊練了半個月的兵,剛進城門就被皇帝召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