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最心疼我了。”鬱凝在他下巴上親了親,算作獎賞,“你會一直陪著我,對不對?”
“哪怕你膩煩了我,我都會在的。”胥淩摸著下巴,對大小姐的獎賞萬分珍惜。
早晨,太陽在紗帳間移動,鬱凝睜開眼睛,發現懷裡隻有甜豆豆。
“騙子,又是晚上走的。”鬱凝將被褥蹬下床,不滿地踢了幾腳。
“小姐,起床啦。”小沫端著水進來了,“南宮爺爺說,祭典的事情都備好了,一會要小姐去看看呢。”
“這不是南宮爺爺決定就好了嗎?怎麼今年要我看了?”
“不知道呢。”小沫搖頭。
南宮峴原本是鬱凝爺爺的副將,年紀大了,便辭去軍務,替鬱家管事。
鬱凝洗漱後,去找南宮峴。剛出房門,便見趙玨澧與南宮峴在談天。
趙玨澧每年祭禮都會到場,但今年,他是鬱凝名義上的夫婿。他得早些到,幫鬱凝處理事務。
鬱凝過去,趙玨澧自然地摟住她的肩,“起了?用早飯了嗎?”
他顯然在模仿胥淩的樣子,鬱凝本想推開他,但看見南宮峴慈愛的神色,頓時明白了趙玨澧的用意。她靠在趙玨澧身上,“還沒呢,王爺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不久,給你帶了點府裡的粥。”
“南宮爺爺同我們一道吃個早飯吧。”鬱凝道。
南宮峴笑說:“不了,爺爺起得早,已經吃過了。你們去吧,吃過飯,爺爺再同你們交代事情。”
說罷,他便離開了。
南宮峴的滿頭白發消失在折角,趙玨澧與鬱凝立馬分開了。
“你彆學胥淩。”
“你擦了一身什麼?”趙玨澧打了個噴嚏。
兩人嫌棄地走去吃飯,趙玨澧問:“南宮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鬱凝啜著粥,道:“爺爺七十九了,加上舊傷,大抵是有所預感了。”近日南宮峴特意將鬱府的事一件件說給鬱凝,現在又要把最重要的祭禮告訴她,顯然是在交代後事。
“美人遲暮,英雄白頭,都是叫人惋惜之事。”
“生老病死,本就無可奈何。”
“你倒是看得開。”趙玨澧對鬱凝的反應有些詫異。
“哭又有什麼用呢?”
“不錯,長大了。”
第二日,前來吊唁的親友陸續到了。
鬱凝一身華貴,胭脂、蛾眉、花鈿一個也沒少。這一身扮相,又一次惹起非議。
可皇帝趙霆坐著鑾駕到了,他為八萬恒羽軍添香,在趙雩的牌位前落淚。他對鬱凝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於是眾人也將閒言碎語吃了回去。
盛瑛和上官珩一起到的,上官珩是恒羽軍副將,因老母病危,鬱冕要他回家侍奉,這才躲過了三年前那一劫。
上官珩跪在鬱冕牌位前,始終不肯站起。直到南宮峴去勸他,他才艱難起身。
盛瑛抱住鬱凝,止不住心疼,“凝兒,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伯母……我沒事的。”
胥淩跟在盛瑛身後,他看著鬱凝空洞的眼神,一瞬間,萬千悲愴如戰場鳴鼓,鋪天蓋地。他想擁住她,將她藏入懷裡。
可他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日色漸隱,賓客散去,而誦經聲彌久不散。趙玨澧處理完事情,去鬱凝房裡瞧了瞧她。
在門口,便見鬱凝靠在胥淩懷裡哭。
趙玨澧搖了搖頭,為他們將房門帶上了。
這幾年,鬱凝將小性子收了不少,嬌縱、蠻橫做了她的羊皮,內裡其實小心思數不勝數。也就在胥淩麵前,會放肆些。
趙玨澧並不喜歡被情感主宰,更彆提縱容情感肆虐。這也是他很煩李卿雲和其它女人的原因之一,她們以為向趙玨澧展露一切,便是證明忠誠。但趙玨澧隻覺可笑,並且隻將其作為可利用的東西。
趙玨澧隻在乎一步之內,和千裡之外。千裡之外是無數生民和江山,一步之內是他一人。
他無情無義,冷漠殘酷。若是這個小表妹在他麵前哭,他大抵會說一句不值得。
還好胥淩能接她的軟弱,不至於要趙玨澧耐著性子去做什麼。
趙玨澧坐在房門口,給房裡的人放風。沒一會,鬱凝忽然開門出來了。
“你們……”
鬱凝眼眶泛紅,但神色平靜了,她道:“外麵還有事情。”
人都散了,還要做什麼?趙玨澧跟在她身後,南宮峴與上官珩不知何時,也弓身跟了上來。
鬱凝穩步走去正門口,侍從打開門,門外的光景瞬間讓趙玨澧驚住了——成百上千人彙聚在鬱府門前,他們穿著麻衣,神色是一樣的悲切。
暮色已經降下,他們寂靜地挪動,一個接一個進了鬱府,直到府內根本容不下人了。
鬱凝在祭台上跪下,身後便黑壓壓跪了一片。
他們一言不發,眼神空洞。冥幣在燃燒,一陣夜風刮過,灰屑飄滿整座府邸。
直到破曉,誦經聲停,鬱凝才站起身。
她滿身的華貴已經被煙塵隱去了流光,她像一朵開在冥府的殘花。
趙玨澧看見鬱凝衣袖下,微微顫抖的手。他幾步上前,伸出胳膊搭住她。
鬱凝靠著攙扶,走入了人群裡。她好像認識每一個人,他們向她伸出手,她便回握。有個直愣愣的高個孩子,牽蘿卜似的帶了四個小孩,最小的才三歲。他緊抿著嘴巴,不由分說便帶著小孩們給鬱凝磕頭。
鬱府來了許多趙玨澧沒見過的女人,她們和侍從一起架起鍋,開始煮粥蒸素食。天亮時,這群“賓客”才散,不少人走時,鬱凝還塞東西給他們。
那高個小孩不肯收,也不讓弟弟妹妹收,他說:“我們不是來要錢的。”
鬱凝牽起他的手,說:“笨蛋,鬱姐姐是把錢暫存在你們這呐,等你們長大,再幫鬱姐姐存給彆人。好不好?”
高個小孩又不說話了。鬱凝強硬地將東西塞給他,轟他走。一連串小蘿卜各抱一兜饅頭,搖搖晃晃地跟著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