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淩又割開了鬱凝左手腕，他說：“趙玨鳴扶持巡防營，若登基，早晚會向胥家軍開刀，而趙玨澧不喜戰爭，勢必會削弱胥家軍。隻有皇上在位，胥家軍才能一直被需要，一直安然無恙。你和胥家軍，我從來不可兼得。薄情寡義也好，忘恩負義也好，你帶著對我的恨離開吧。下輩子，我再還你。”

他是殺神，他那顆跳動的心是硬的。鬱凝一人，重不過七萬胥家軍。

“若是在我和八萬恒羽軍之間選，你也會選恒羽軍，對不對？”胥淩削開了鬱凝的足腕，將刀尖伸入骨節之中，刮著蠱蟲。鬱凝的血淌了滿地，她已經瘦如枯槁。

“我們是一類人。”胥淩道，“你一定會理解我。況且你也說過，要胥家軍好好的。”

鬱凝已經毫無動靜了，可她心裡竟然無比清晰。七萬胥家軍，這是他背叛她的理由。可笑的是，鬱凝竟然認同。

他們的確是一類人，若鬱凝能讓八萬恒羽軍活過來，她當真會放棄一切。

沒關係，你可以背棄我，你和胥家軍，要好好的。鬱凝心想，娘會不會罵我蠢？一定會吧。

隻剩下耳骨的蟲了，那裡的至關重要。胥淩舉起刀，“這世道太難，下輩子……下輩子……”他正要刺下，一道黑影卻撲向了他，將他撞翻在地。

趙玨澧顧不得肩膀上的劇痛，立即抬起了劍，否則他便會被胥淩抹了脖子。

“玨澧啊……”皇帝似乎對趙玨澧的出現感到詫異，但又笑了。“玨鳴能替父皇穩住蠻族，你替父皇查到這裡，你們都是好孩子。但玨鳴還是比你慢一步，你先到了這裡。你通過了父皇的考校。”

趙玨澧被趙霆的話語定在當場，“考校？”

鬱凝失蹤後，他隻能自己在山中摸索。鬱冕多年前來過此處，以山為掩，設下的奇門遁甲之術，幾次讓他身陷囹圄。加上山中埋伏四起，他帶來的人幾乎陣亡，他亦是九死一生，而這，都是考校？

“是啊。”趙霆道，“朕心甚慰。待朕班師回朝，你便是下一任儲君。”

儲君？趙玨澧夢寐以求的東西，就這樣輕飄飄地來了？

胥淩回到了鬱凝身旁，對著她的耳骨刺了下去。太疼了……鬱凝的身體無意識地抽搐。

趙玨澧宛如夢中，他看著胥淩對鬱凝下狠手，忍不住道：“你說你要帶她走……”

可是沒有用。胥淩已經挖出了所有的蠱蟲。

鬱凝氣息驟斷，她雙眼空洞地朝向胥淩的背影。

趙霆大笑著，“凝兒，你偷活了十三年，舅舅給了你世上最好的一切，現在你該報恩了。”他走入綠池之中。那池底根本沒有水，隻有密密麻麻的蟲屍。那些青蟲在蟲屍之間汲取養分，爬向趙霆。

胥淩將七隻二十年前的蠱蟲放入池中，所有的青蟲都沸騰了，它們舉起前端，仿佛向那七隻蟲頂禮膜拜。

趙霆割開手腕，血滴在那七隻蠱蟲中，它們便瘋了似的爬向趙霆。

“玨文未能活的日子，朕要活下去。”趙霆說著，“朕的宏圖尚未實現，所有人的死都是為了江山社稷，他們都是英烈……”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胥淩和顧斂跪拜在地，高呼著。

“朕的千秋大業！”

“砰！”

一記重擊砸在了趙霆頭上。

“皇上！”顧斂喊道。

下一刻，他被踹翻在地，一把匕首狠戾地刺入了他的肩頭。他不顧鮮血，撲向將皇帝拖出池子的胥淩，“反賊！反賊！”

胥淩一麵摁住趙霆的胳膊，放血滋養青蟲，一麵一腳踩在顧斂心口，正欲下死力，卻到底隻是將他踢昏了。

胥淩壓製著趙霆，抬頭看向已經失去氣息的鬱凝。

趙玨澧一瞬間有所感應，他衝向鬱凝，將她抱起。他沒想到那個沉甸甸的表妹竟然也有輕如草芥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抱著她奔向月光眷顧之處。

胥淩接住鬱凝，和趙玨澧將她往池中放。“凝兒、凝兒……”

“唰——”一支箭忽然射穿了胥淩的胸膛，緊接著趙玨澧踉蹌倒地。鬱凝砸落池岸。

趙霆嗤笑，舉著一把弓弩，“亂臣賊子，都是亂臣賊子。”他再一次向著試圖阻攔他的胥淩放出厲箭，“你竟敢背叛朕！你是朕的將軍，誓死為朕效力！”

“胥家軍為南朝儘忠！”胥淩嘶吼著，迎著箭矢撲向趙霆。他拔出鬱凝嵌在他胸口的那截殘刃，揮向趙霆。趙霆卻擋住了這一擊，與胥淩扭打在一起。

趙玨澧捂住腰間的傷口，將鬱凝推向綠池。

那邊趙霆卻發覺了他的舉動，“玨澧！你可要皇位？！”

趙玨澧猛然止住了動作——他當然要皇位，他有無數的抱負要實現，他要給那個乾淨的姑娘一個交代。

趙霆死死掐著胥淩的脖子，怒吼道：“玨澧！你若幫這群亂臣賊子，你便是弑父殺君！幫父皇殺了他們，朕立召傳位，趙玨鳴再也爭不過你！”

“父、父皇……此話當真……”趙玨澧從地上撿起匕首。

“隻有你最像朕，傳位於你利國利民！”

趙玨澧放下鬱凝，走向胥淩，他麻木地舉起匕首，“我們的合謀，到此為止了——”他用儘全力刺下，千鈞一發之際，趙霆卻反轉身體，將胥淩甩向了趙玨澧——那把匕首，直直刺入了胥淩的後背。

趙霆未給趙玨澧反應機會，拾起弓弩向趙玨澧再次射擊。

“寧可朕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朕。”趙霆喘息著，他踢開擋住路的鬱凝，走入綠池，第一條蠱蟲鑽進了他的身體，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力量，支撐他直起腰。

第二條蠱蟲緊接著鑽入，止住了他流血的傷口。

第三條進入時，趙霆身軀一震——那柄禦賜的寶刀從他後背穿透了他的胸膛。

這是顧茗第一次殺人，她殺了九五至尊。

“我、我是俠客……”顧茗挖開趙霆的胸口，顫抖著手去捉那幾隻蠱蟲，“我們、我們要仗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