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胥明澈與鬱冕他爹一同迎接皇帝進演武場。兩人各率部下分坐時,鬱冕他爹掃了一眼胥家軍的陣營,對胥明澈道:“胥大帥本事漸長!”
胥明澈躬身道:“鬱將軍說笑了,‘大帥’一詞不過是皇上安撫我爹,給足他的麵子罷了。您都不稱帥,我一個晚輩,哪敢啊。”他又壓著聲音,悄摸摸道,“要我說,我爹可比不過您。”
鬱冕他爹頓時大笑,“你啊,小心你爹聽見了。”
“這我可不怕,老頭在家養著呢。”胥明澈道。他爹前些日子中風了,把帥印移給他之後,躺床上頤養天年了。
這場騎兵營的演武,老頭也來不了,胥家軍由胥明澈鎮著。
胥明澈落座時,陸清在他耳邊激動道:“將軍,雩公主真來了,她一直看你呢。”
“看我有屁用。”胥明澈道。
沒一會,胥明澈揚旗,開始兩軍演武。
皇上為了養騎兵,從馬到裝備,花費巨額,他當然得看看成果才行。
胥家軍這邊是盛瑛領軍演示,而恒羽軍自然是鬱冕帶著。他們要向皇帝展示陣法,而後還需兩軍對戰。
陣法這一比試,恒羽軍不管從形式還是實用上看,都勝一籌。但重頭戲在對戰,盛瑛和她帶出來的兵都太勇了,無匹又無畏,舉著木棍殺出了刀槍的氣勢。
盛瑛甚至橫刀立馬,和鬱冕正麵剛上。
一年前,鬱冕回到帝都,和胥明澈老爹打了一場後,便沒人敢獨挑他了。他在邊關和蠻族真刀真槍拚出來的武藝,每一個招數都不是花架子。胥明澈未同鬱冕全力比過,可他自認不如。人們以為他說笑,但胥明澈是認真的。
到盛瑛這,她不能說畏懼,她簡直是亢奮。仿佛對這場比試期待已久,她的刀鞘蓄滿劈山斬石的風,與鬱冕的劍鞘狠狠撞在一起。兩人皆被衝擊得一滯,連坐騎都嘶鳴後退。
盛瑛根本不需要緩衝,她抓著馬轡前衝,單手撐馬背,膝蓋踢向鬱冕。
鬱冕後仰閃避,反身刺盛瑛的馬頭。
盛瑛被逼退,她集結騎兵營,後撤,迅速組建起了下一輪衝鋒。
盛瑛再一次對上鬱冕,兩人都不再留餘地,在馬背上打得不可開交。
刀光劍影刺激了兩人的兵,這場演武根本不像友軍試煉,反倒像有國仇家恨。
日頭逐漸高照,觀戰之人都已經熱汗淋漓。
“幸好沒給他們真家夥。”胥明澈心想,他後背的衣物已經濕透了。他正欲去跟皇上說差不多了,鬱冕他爹已經先一步跟皇上耳語了幾句。
場上,盛瑛被鬱冕毫不留情地踹下馬背,而鬱冕的馬腿被盛瑛斬倒。兩人正要變換陣型再戰,皇帝卻叫停了演武。
皇上對這場演示十分滿意,給鬱冕和盛瑛都賞賜了一斛南海明珠。隻是,在點評時,側重在鬱冕身上。
鬱冕家世好過盛瑛,況且他是男人,他有不可估量的前景。皇帝無疑會對鬱冕更加讚賞。
胥明澈對此早有所料,盛瑛哪怕付出多十倍百倍的心血,也無法得到鬱冕半成的功績。他看著腰杆挺直的盛瑛,不由心想,她這會在想什麼呢?
盛瑛不是那種能忍氣吞聲的人,但她從不在不公麵前辯解,因為半點用也沒有。
她沉默地站在她的兵馬之前。
“皇上,”鬱冕忽然高聲道,“臣以為,盛將軍遠勝於末將。”
此言一出,眾人都有些騷動。
鬱冕道:“騎兵能克製步兵的一大緣由在於,騎兵衝勢強勁,一鼓作氣攻破步兵。若未能一次衝陷,待步兵結陣反擊,則騎兵也難討好。而盛將軍這支騎兵營,威勢與蠻族相較,已然不弱。假以時日,必將是國之梁柱。盛將軍,亦是大將之才。”
一番言論,讓皇帝再次將注意停駐在盛瑛身上。
盛瑛不卑不亢地與皇帝目光交接,片刻後,皇帝緩緩道:“確有大將之氣。”
“臣,叩謝皇上!”盛瑛的聲音,響徹在演武場之上。
皇帝離開後,雩公主同胥明澈道:“鬱冕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當然。”胥明澈得意道。
“盛瑛倒是和我想的八九不離十。”
“比男人還男人?”
輪到雩公主搖頭了,她和胥明澈一樣,看向正同鬱冕在沙盤上重演對局的盛瑛,“美而不自知,美得不可方物。”
“啊?”
雩公主卻不解釋,她說:“盛瑛不是凡夫俗子配得上的。胥將軍,你覺得我哥哥如何?會是她中意之人嗎?”
胥明澈斬釘截鐵道:“盛瑛喜歡女人。”
“啊?”
雩公主帶著遺憾,嫋嫋離開了。
————
盛瑛將皇帝賞的珠子,換成了酒和肉,犒賞騎兵營。
陸清帶步兵團路過時,各個都往騎兵營裡伸脖子。於是毫不意外地挨了將軍的罵,“看什麼看!想吃自己掙功勞去!”
夜色落下,酒和肉也吃空了。盛瑛獨自提了水,去給紅棕馬擦身。正梳理馬尾,紅棕馬忽然發出一聲哼。盛瑛抬頭,便見大將軍站在前頭,拿著糧草,調戲馬。
“將軍!”盛瑛立即收腿挺身。
胥明澈擺擺手,“你是功臣,今日你最大。”
“是!”盛瑛繼續梳馬尾巴了。
其它養馬人離開後,馬廄裡便隻剩他們,和上萬匹馬。
胥明澈開口道:“盛瑛,我那日回來後,是不是乾了……”
“沒有。”盛瑛頭都不抬。
“我還沒說什麼事呢,你就‘沒有’,知道沒有什麼嗎?”胥明澈訓話似的,把盛瑛訓低了頭。
胥明澈向她攤開手,一小塊玉臥在手心裡,“抱歉,弄碎了你的玉。”
那晚的事情,大概得說戰況激烈。胥明澈先動的手,而盛瑛不拒絕。
真坦誠相見了,盛瑛卻是憋著氣要壓製胥明澈。胥明澈自然不會束手就擒,他反製盛瑛時,一縷月光照在床頭,照得盛瑛脖頸上那塊小玉格外晃眼睛。晃得胥明澈總想起在太陽下,無匹無畏的盛瑛。
他蠻橫地扯下了那塊小玉,而盛瑛生氣了。她狠狠撂翻了胥明澈。
盛瑛攻掠,胥明澈進犯。最後的最後,胥明澈沒贏。
天亮前,盛瑛穿衣離開,隻留給胥明澈一個布上紅痕的背影。
“我已經在找工匠補了,但碎得有些厲害,恐怕很難完全修複。”胥明澈說,“先用這個給你賠罪。”他掏出一個翠玉鐲子。
盛瑛道:“將軍,我是粗人,戴不了這個。”
胥明澈道:“這是我祖上傳的。哎,就是這麼個意思,我總要對你負責。要不然你對我負責也行。”
那晚的記憶,讓胥明澈覺得奇怪。
他想掩飾,卻不可否認的是——他因著盛瑛,暢快到頭皮發麻,陷在雲端。可過程和他看的春宮圖、禁書都對不上。柔情蜜意,哼哼唧唧都沒有,盛瑛更不會向他示弱。而他喘得比盛瑛厲害多了……甚至是他求著盛祖宗允他。
以至於他覺得更像是自己被盛瑛奪了清白。
但這事,他要不願意,盛瑛能乾嘛?按道理若他那晚真醉了,他便該動不了。若他沒醉,他就更不該碰人家。可又真是他先動手的……
盛瑛沒等胥明澈想明白,她把鐲子擋回去,道:“將軍,末將想留在胥家軍,隻是覺得胥家軍無論如何總比其它地方好些。能拿人頭,便有軍功。走到今日這一步,末將已經知足,不敢再奢望其它。於末將而言,胥家軍便是家。末將還能提一天刀,便會效忠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