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們回去的時候,謝煊和溫毓一起出畫舫送我們。
蕭璿璣淡淡地說道:“如此以來並非長久之計。不若早做打算。”
謝煊立了一會兒,神色有幾許恍惚。
蕭璿璣的臉色反而相當冷漠,居高臨下,叫人看了害怕。白奴低著頭,越發恭敬。
溫毓拽了拽我的衣袖,我隨著她出了畫舫,沿岸十裡秦淮,渡柳依依,商賈林立,願望建康宮城如一隻蹲踞的狻猊,眼看著就要張開碩大的口,吞沒彤雲千裡。人聲熙熙攘攘像一條不止歇的河流,站在船頭的謝煊臉上露出與世隔絕的孤獨神情,與這濃夏煙景格格不入,似乎沒有一絲吵雜能飄入他的世界。
“小姐。”溫毓淡淡地笑著,將一隻紅色的雙絛結放入我的手中。上好水滑的緞子,光一打,仿佛有流水蜿蜒,細細的馥羅香鑽入鼻中。蝴蝶型的玉扣綰在絡子下方,下麵細細地裁開流蘇,噴薄地湧出像曼陀沙花的花瓣兒。
“我知他最後還是要回去。”溫毓說,一直帶著笑,我真怕她細細的腰被風折斷,“待他回去之後……你……將這個交給他吧。”
“這是做什麼?”我疑惑著。
隻是那時我不知,很多時候,我們以為隻是一瞬的分彆,卻沒有想到已是永遠。而其中幸運者能從機鋒中窺得其中秘密,終於毫無遺憾地離開。
“他身邊必不乏旁人。”溫毓說,“如果他能時時憑借此物有一星念想。我亦很欣慰。”
往來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喧嘩,原來是演醜戲的來了。傳說,演這醜戲的祖師爺原是極美的男子,後來不知怎麼戴上了醜戲的麵具,便一輩子就沒有摘過。那醜戲的麵具,一半是哭臉,一半是笑臉,分明是兩個人。
我和溫毓一齊看著那剛剛開場的醜戲,我將雙絛握緊,尚懷抱著單純地心思。殊不知,那十裡彤雲已經吹散儘沒於天邊。
我被抬出宮的時候陣仗不小,打雷下雨的。我回宮的時候,偏偏一頂小轎子,悄悄默默地,毫無聲息的抬了進去。
王珣說:我會去看你。還簪了一朵園子裡的梔子在我頭上,偏過頭去,那花開的越發撒嬌撒癡,倒是顯得我臉色黯淡了許多。
我十分不開心,王珣又說,待你及笄時,送你好東西。我眼睛睜得圓圓的,為何人人都知道我快要及笄了?
哄了許久,終於連蒙帶騙地將我騙上那頂小轎子,順利地送瘟神走了。
轎子到了永巷的時候,幾個庶出閒來無事的帝姬站在邊上說我的笑話,被我聽見了,隻見我頂著一張黑臉,將頭伸出去。
那兩個帝姬見了我輕輕地笑著,複又跪下行禮。
我讓人落了轎子,在王珣府上,我已養成了頤指氣使的習慣。這就好比過慣了富日子,再變回窮人,過日子,那簡直生不如死。
我克製地笑了起來:“兩位姐姐快起來,都是自家姐妹。”
那兩個帝姬抬起頭來,原來是宮中幾個嬪妃生的連封號都不曾有的帝姬。平日裡,眾人隻喚三姬、四姬。大姬早年便已經出嫁和親了,二姬嘛,便是不斷嚼舌根的我了。
“原來是三妹妹,四妹妹。”我親熱地喚道,“我不過是出宮玩了大半個月,妹妹們也無需向我行如此大禮啊?可見宮中的嬤嬤越發的嚴苛了。”
三姬是個沒眼色,還得寸進尺地說:“嬤嬤教過我們進退有禮,尊卑有序。”說著不忘瞟我幾眼。我自然明白三姬的意思,就勢笑道:“嬤嬤說的不錯。妹妹們學的也不錯。既然這樣,本宮就命妹妹們好生在永巷跪一個時辰,給闔宮上下立個規矩。”嫣然一笑,上了轎,還不忘吩咐一個小黃門,“好生侍候著三姬和四姬。”
轎子搖搖晃晃地起來,三姬和四姬都快將一口的銀牙咬碎了。我偷偷地笑著,心裡卻覺得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