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蒔上香時上了六支,插每一支,她都在心中默念一句話。
插完後,她對佛合掌,然後轉身離開。
離去時,一位師父叫住了她,詢問她,“施主可知六支香的寓意?”
趙蒔搖了搖頭,輕笑,“不知道,我隻是替一個沒有到來的人上香。”
替一個人,一個她很想念的人。
“如此……也算。”那位師父這樣說。
走出佛殿時,一道聲音突然叫住了趙蒔。
“趙小姐。”
趙蒔和肖樹對視一眼,齊齊回過頭。
“葉先生。”趙蒔輕聲平敘。
不遠處是葉驍。
葉家也是做房地產的,但與趙家不同的是,葉家隻在南邊發展,且在近十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發展形勢岌岌可危,指不定哪天就破產了,趙蒔一直覺得葉家沒什麼聰明人,但葉驍算個例外。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您。”葉驍似是很驚喜,平靜的眉眼也起了點波瀾。
葉驍排在隊伍的後麵,還有很長一截,趙蒔掃了眼,“我們要去看大鐘,等下你再來找我們吧。”
葉驍點頭了然。
趙蒔和肖樹則繼續往外走,肖樹來過幾次,認識路,徑直帶著趙蒔往大鐘的那棟樓走去。
“這邊應該重建過,很多看起來都還很新的樣子。”
趙蒔把打量得到的結果說給肖樹聽。
肖樹點頭,“是重建過一次,應該是二十多年前了。”
“阿樹,你真的信佛嗎?”趙蒔眼睛直勾勾看向他。
肖樹對上她的眼睛,不可控製的心虛著移了移視線,“有時信有時不信。”
他們邊說邊往鐘樓的一樓處走,一樓有一截鐘,二樓還有一截。
大鐘確實很大,上麵許多繁複花紋,看起來像是某種語言。
他們倆轉了一圈,又往樓上走。
這時這邊鐘樓附近倒是沒有什麼人。
“阿樹,你剛剛祈願時在心裡想了什麼?”
“有沒有關於我的?”
趙蒔走在樓梯上,突然回頭望他。
肖樹對上她的眼,沉默了幾秒,“說出來就不靈了。”
“也對。”趙蒔讚同地點頭,繼續往二樓上走。
二樓是大鐘的上半部分,繁複的花紋蔓延而上,纏繞至鐘頭。
葉驍不知何時也趕了過來,走到他們身旁。
他掃了眼肖樹,視線又移向趙蒔。
“聽說您後天返回北澤,不知道我是否能有幸請您吃個便飯。”
趙蒔餘光中瞥見肖樹,到嘴的拒絕一轉彎成了好。
“我去上個洗手間。”肖樹的聲音突然插入。
趙蒔看向他,淺笑著,“好,去吧,那等下我們在下麵等你。”
肖樹離開後,趙蒔笑容頓斂,淡淡看向葉驍,“還有什麼事嗎?”
“那位先生……”葉驍略微猶豫,話音一轉,“我記得您和周家已經準備年後訂婚了。”
鐘樓的第二層是由木窗圍成一圈的,木窗由一根一根木棍相間而構,中間都是鏤空,人站在外麵,是能聽清裡麵人說話的聲音的。
樓梯口處,狂亂的風使勁往裡灌,吹動牛仔外套一角,上麵的扣子輕響,一同落在風中,無人知曉。
葉驍踟躕道:“周峪延那人……不太好,您如果是真的要和他訂婚,還是考慮清楚比較好。”
“同你又有什麼關係。”趙蒔語氣淡淡。
她站著的時候背脊習慣性繃直,脖頸修長高昂,像漂亮的白天鵝,她是傲然的、冷漠的。
葉驍明白這一點。
趙蒔自個也知道,她打小就不是什麼特彆有人情味的孩子。她待人涼薄,不友愛,冷漠,又傲得很,鮮少有人能走及她身旁,討厭她的人一大把,討好她的人也有一大把,她都不怎麼瞧得上眼。
葉驍並不在意她的語氣,話題一轉,神情平靜道:“趙小姐如果有想知道的事可以問我,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再一次,趙蒔確認,這人是個聰明人。
她眼眸微轉,掃他一眼,笑了,“你可比你爺爺聰明,但對我來說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可還不夠,我的人沒那麼好當。”
葉驍也笑,“當然。”
微妙的笑意間,兩人達成了某種共識。
又聊了幾句,他們轉身下樓。
葉驍聊起了葉家如今的狀況。
葉驍說如今的葉家就是個空殼子,看著似乎還樹大根深,其實底下內裡早就被蛀蟲挖空了,隨時都能腐爛枯敗倒塌。
葉驍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發生,但奈何葉家內部關係太過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葉老又老了,容易被兒子女兒們的一些花言巧語迷惑,根本分不清好壞。
趙蒔點頭,表示了解。
兩人正聊著,突然肖樹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趙蒔注意到,他的動作有些奇怪,外套也脫了,露出他裡麵的黑色短袖,還有光.裸精瘦的手臂肌肉。
待走近後,趙蒔被嚇了一跳。
他那件外套此時已經染了不少血,下麵一截都被血浸濕,正包裹住他的左手。
“你手怎麼了?”
“剛剛不小心被廁所那裡的鐵門割了一下,沒事。”他朝她微笑,明明唇上都已經沒什麼血色。
他拿外套摁著傷口處。
趙蒔蹙了蹙眉,拉著他趕緊往外走,“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沒有你電話。”肖樹語氣低緩,垂著眼眸,透露著一絲委屈,左眼下的那顆小痣被睫毛遮擋住了。
這副神情真是像極那個人,看得趙蒔心頭猛得一澀,想揉揉他的頭。
但她還是忍住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葉驍也跟了過來。
“需不需要我開車送你們?”
趙蒔看他一眼,“不用,我送他過去就行。”
肖樹也回頭看了眼葉驍,蒼白的唇勾出了一抹笑來,那雙眸像某種凶獸的眼,在這種情況下,也依舊冷靜到變態,甚至含著幾分挑釁。
一路快步走到佛寺外,找到停車場的車,趙蒔把肖樹塞進車裡,折返到駕駛座,目光落在一旁的葉驍身上。
“你不用跟著來了。”趙蒔說完,壓身鑽進了車裡,發動車急速往醫院趕。
葉驍凝眸看著遠去的紅色跑車,輕笑了下,“還真是膽子很大。”
趕到醫院後,直接掛了急診。
等到進到醫生後,這時才把外套揭開,血肉模糊的傷口被露了出來。
趙蒔隻是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忍心地偏開了頭,傷口看著不大,但估計有點深,不然不會留這麼多血,還是在手臂上。
“情況怎麼樣?”趙蒔問。
醫生輕輕扯著肖樹的手臂,打量著,手上拿著醫用棉簽在給肖樹的傷口擦拭,又看了眼肖樹的臉。
然後低頭在單子上寫著什麼,道:“傷口不大,就是時間長了,加上有點貧血,就有點失血過多,修養修養幾天,把傷口養好就沒事了,不過,這可能需要縫針,到時候會留疤。”
“沒事,留疤就留疤吧。”
肖樹說,一副很淡然的模樣。
趙蒔卻忍不住皺了皺眉,她竟然分不清此刻的肖樹是在裝還是沒有裝。
但這確實不妨礙她欣賞他這張臉。
可能因為受了傷,他身上多了幾分脆弱感,更像那個人了。
想了想,又有幾分怒氣湧上心頭,忍不住冷聲道:“那個寺廟怎麼有那麼危險的東西沒有處理好,來往的人那麼多,都不知道管一下嗎?”
肖樹笑了起來,安撫她:“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不怪寺廟的事。”
趙蒔發現他笑時,麵部肌肉會扯動那粒痣。
醫生給他又處理了一下大致傷口,至少沒有之前看起來那麼猙獰恐怖。
“這個是不是需要局麻。”趙蒔問。
“是,沒事,局麻很快的,他這個最多就二十分鐘,加上縫個針,也就是半個小時的事情。”
“到時候記得忌口,多吃清淡的,多吃點水果。”
醫生最後一句是對肖樹說的。
肖樹點了點頭,去看趙蒔,在看到趙蒔有些擔憂的目光後,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下。
“對了,你是不是被什麼很鋒利的鐵片割到了?建議還是打個破傷風比較好,不然容易感染。”
肖樹回想起當時自己站在洗手間裡時的那一幕,默然點了點頭。
肖樹很快就被安排進了門診室。
趙蒔則在外麵等,期間她給李立打了個電話。
在等了將近四十分鐘後,人才終於從裡麵出來。
肖樹捂著被包紮好的傷口,突然問她:“你是不是就要離開川江了?”
微翹的眼睫顫了顫,那雙眸很是澄澈,微不可查地落在她手腕上的那根紅繩上。
窗外突然響起了驚雷,劈裡啪啦的雨墜在玻璃上,趙蒔一時間沒有去回答他的問題。
“後天。”
她說,看著他的眼睛說。
“現在感覺怎麼樣了?麻藥過了嗎?”
他垂下了眸,“還好,現在沒什麼感覺,麻藥應該還沒過吧。”
“走吧,我送你回去。”
外麵天色一瞬間暗了下來。
黑沉的雲壓在了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