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起來的時候,有些茫然地望著自己頭頂紅色的帳幔,一時間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
片刻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嫁人了,成了那位——傳聞裡恐怖萬分、年齡極大的老病秧子的媳婦。
然而他定下來,又不禁開始想。
“病秧子”脾性溫柔,看上去年紀恐怕也就二十來歲,不比自己大多少。
那些莫須有的傳聞,究竟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傳出來的。
這種空穴來風的事他算是見得多了,念及此也不多思慮,閉了閉眼,正打算掀開被子的時候,就忽然看到床邊兩個黑黑的角。
他向來眼睛不好,這回眯了眼也沒看清,揣了些疑慮,湊近了才發現,那兩個黑黑的“角”正是昨天那個小姑娘的發髻,這回動來動去,顯然不安分得很。
下一瞬,那小姑娘便“哧溜”一下依著床沿爬了上去,撅著屁股往元宵身旁拱了拱,撒嬌道:“小夫人!小夫人醒啦。”
她從懷裡摸了摸,掏出來了個油亮光滑的糖絲絲冰糖葫蘆,獻寶似的:“這是玉女的,玉女給小夫人吃!”
小夫人……
玉女……
這燭府家的名字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怪。
元宵臉上並無表情,可他望著玉雪可愛的玉女,再冷硬的心腸也不免軟了軟,略微給她讓出些位置。
隻是猶豫了片刻要不要接過玉女手中的糖葫蘆,就看到她期待的神色慢慢消失了,最終成了委屈,險些大哭起來。
玉女癟著嘴,撒嬌哭道:“小夫人果然討厭我了!金童就說小夫人不喜歡我,他說的竟是對的!”
小團子的眼淚汪汪,嘩嘩往下淌,就算是元宵,也不免慌神了片刻。
他抿著唇,試探性地伸手攬住了玉女的後背,生疏地拍了拍她,不太適應地安撫道:“沒有。”
他歪了下腦袋,清俊的青年郎頭頂的發絲都翹了些起來,那副冰冷的外表下透出兩份懊惱來,補充道:“沒有討厭。”
玉女立刻便破涕為笑了,不僅將糖葫蘆塞給元宵,還得寸進尺地往他的懷裡鑽,悶悶道:“玉女等小夫人好久了!先生壞,讓玉女和金童等了這麼久!”
她說的這句話,元宵倒是全然聽不懂了,為何叫“等了許久”。
若不是替嫁這一遭,元宵怕是與他們半點交集都無。
然而,他再問也是沒有答案的,有些茫然的人坐在床上,愣了片刻後才想到自己今日要做什麼。
“玉女,”元宵想了想,“你先生說,可去書房讀書……能帶我去嗎?”
高興到翻滾撲騰的玉女呆了一下,她唔唔想了一會,大聲喚了金童來。
與金童竊竊私語了一會,她才扭頭對元宵一本正經道:“小夫人,書房我們進不去的,得等先生來!”
還得等燭輕舟……
元宵的心裡莫名有些焦灼,被侍弄著換衣服時,也翹首以盼地望著門口,殷切期盼似的。
一直被金童玉女引到了餐桌前,望著桌上幾樣清爽碧綠的小菜、香甜軟糯的糕點,原本該咽口水的元宵也沒太大波瀾,隻是再沒忍住,小聲道:“你……先生呢?”
玉女“哎呀”了一聲。
話音剛落。
下一刻,從廚房內踱了個風度翩翩的郎君來,手裡端著一碗撒了些精細肉絲、晶瑩蝦仁的粥,放在了元宵的麵前。
“在這兒。”他莞爾,“糖葫蘆是哪個貪吃鬼藏的?”
玉女吐了下舌頭,隻能乖乖地將糖葫蘆從元宵的手裡拿了放到旁邊去了。
元宵聽話地接過了粥,望向燭輕舟的時候眸裡帶了些期盼,小聲說:“我想先看書。”
“嗯……”
燭輕舟似乎正在思考,他靠近了元宵,淡淡草木的味道清新又芬芳。
他越沉吟,元宵越期待,迎著他灼灼的目光,燭輕舟忍不住笑了。
“先吃飯。”
這聽上去便是遙遙無期了。
眼見著元宵眼裡的期盼沒了,燭輕舟也舍不得逗他了。
他莞爾道:“吃完飯就可以看了,隻不過你眼有痼疾,不得看太久,最多隻能看三個時辰,好麼?”
聽到能看書,元宵都聽不見之後的話,隻猛點了下頭,“嗯”了一聲,冷若冰霜的小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表情,隻能從他眼角眉梢的弧度看出些心情來。
得到承諾之後,元宵才有心情低下頭來看自己麵前的這碗粥。
看上去極有食欲。
淺淺嘗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