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燭輕舟這般說了,原先元宵應該是拒絕他的,畢竟隻有元宵自己知道這般落空的感覺有多麼難過,與其被神醫上下打量一番說治不好,倒不如不治,至少心裡還是有個盼頭的。
但是望著燭輕舟,元宵也不知自己為何生出些許期盼來。
或許是因為入府來,燭輕舟從未騙過他。
而且燭輕舟神通廣大的,仿佛什麼事都能為自己辦好。
“好……”元宵看上去有些遲疑,可是卻下了決心似的。
“我們小湯圓好乖,”燭輕舟輕歎了一聲,“隨我來,好麼?”
他伸出一隻手,想要牽住元宵似的。
元宵心頭一顫,半晌才“嗯”了一聲,將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搭上了男人的大手。
恰從書房走出去,沒幾步,便聽到了金童玉女嘰嘰哇哇跟那神醫聊天的聲音。
神醫冷淡的聲音有點“刻薄”:“我看先生是給你們倆吃太多了,若是再吃,便丟到我的冰窟裡凍一凍。恰好,我想看看你們倆——”
金童氣勢洶洶:“才不是!先生才不會讓你帶走我們!”
玉女哇哇大哭:“我要告訴小夫人!小夫人保護我!”
“……”
元宵向來最拿哭了的玉女沒轍,他跟在燭輕舟的身後急急上前,護犢子似的抱住了玉女。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冷若冰霜似的,動作卻很溫柔。
而他對麵的神醫則也麵色冷淡,兩人對峙,中間夾著個哭唧唧的小姑娘,畫麵頗為喜感。
直到燭輕舟走來,笑著歎了一聲,捏了捏元宵的手,溫聲道:
“你就寵著玉女吧,早被你寵壞了。”
元宵抿唇,有些不讚同地望向了燭輕舟。
金童和玉女則抽噎著,緊緊抱著他的那條好腿,差點把眼淚和鼻涕都抹了上去,元宵也不生氣,甚至低下頭,伸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寵吧,還有什麼法子,”燭輕舟無奈,“你寵他們,我寵你。”
他扭頭望向神醫,溫聲道:
“將我小夫人弄生氣了,自己去冰窟裡待著吧。”
神醫動作一僵,忠心道:“……是。”
上一次,淩流便同他講過了,據說小夫人並不是火雀一脈的嫡子,分明是個“六耳獼猴”,也不知他身上有什麼吸引了先生的。
淩流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緊鎖,似頗有不解。
那時神醫還有些嗤之以鼻,冷淡地想是淩流大驚小怪,他改日必來會一會這“小夫人”。
如今他看來……
元宵身上確實沒半分火雀血脈,大約是因為他母親是合歡花一族的聖女緣故——合歡花自然是比火雀要厲害的。
他身上合歡花的氣息分外濃鬱,儘數內斂在那條斷了的腿那兒。
不過,在神醫心裡,哪怕合歡花的聖子,也斷然配不上自己的先生啊!
可是……
神醫說完“是”之後,幾乎呆在原地,自然不是因為被罰去冰窟,這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而是因為元宵身上穿著的那件彩羽凰衣。
這他娘的是能隨便穿的麼?
他隻是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的雙目灼熱至極,想到這衣裳是怎麼來的,他感覺自己都要昏迷了。
再加上燭輕舟那句無奈又寵溺的話,神醫感覺自己眼珠子都要掉了。
鐵樹開花,老房子著火,怎地這般熱烈?!
簡直嚇死人了!
“請先生容許弟子先為小夫人看完腿再去領罪,”神醫的聲音倒還是冷冰冰的,“小夫人的腿不難治。”
元宵一僵。
神醫上前,從袖裡掏了一袋沉銀針出來,繼續道:“小夫人的腿是如何傷的?”
他這話一出,餘下的幾人都朝元宵望了過來。
元宵想了想,回答道:“十歲,慶寧山上,救了一隻小鳥。被樹砸斷了。”
火雀一脈守於慶寧山一帶多年,多數時候,會帶家中孩子來慶寧山曆練,元宵儘管再不受寵,十歲的時候還是跟來了。
旁人身上都有火雀血脈,故而在山中如魚得水,偶爾噴個火叉起燒烤,或是滑行來躲避巨獸,跑的速度也快得不行。
元宵則不行了,他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合歡花的血脈,隻知道偶爾摸到一些植物的時候心頭會略微動一動,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但他可跑不快,身體更比不上那些大人。
在他嫡兄的有意捉弄之下,元宵脫離了隊伍,一個人遠遠被丟了下來。
他那時候才十歲,身上又沒什麼保命的法器,隻能跌跌撞撞往前追趕,一直追到天黑也沒一點蹤跡。
他迷路了,踩空了一個秘境,去了慶寧山中最不能去的禁地。
巨大的完全不知道。
他望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到底還是個孩子,片刻後實在沒忍住,抱著自己的腿蜷縮在角落裡,啜泣起來。
忽然,他聽到旁邊的樹上傳來了一聲“小鳥”的唧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