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第四章小窗人靜,說的倒不……(2 / 2)

不見萬物 cassandrad 4152 字 9個月前

霆漓看到他們的官袍背後也繡畫著似龍像鳳的圖騰,鉤爪鋸牙跳騰踔厲,那造型忽如飛將九霄忽如擁馬橫戈,看得霆漓心頭大震胸中隆隆如擂鼓。

他心想,父親說過,朝中南北坊裡有那麼些有如天兵天將的編營,非尋常等閒之輩可想象的。他從未見過,但此時不知為何就篤定這一支鐵定是傳奇。

思及此,霆漓隻覺脈中熱血炎炎,岩漿似地要從那岩石縫裡滲出流出噴薄而出,鼓鼓噪噪,他便一旋身拔腿往家裡跑,跑得飛快輕快暢快,整個人都快蹦了起來插上兩片翅膀能飛上天去,和天上的仙人物什肩並肩,再讓那重雲重雨兜麵一拍一澆,再濕淋淋落湯雞也似地摔在汙泥地裡。可少年管不了這些有的沒的,他像剛會走跑的虎仔豹兒,雄心勃勃壯誌淩雲地亮出爪牙,向眼中的獵物撲將而去。

“阿莫,你今兒個端著張晚娘臉從早端到晚,手酸嗎?”

“……不酸。”

“臉酸嗎?”

“……酸你個錘錘酸!”

“覃樞!去買倆隻酥皮叫花雞!就那邊那家老字號的!味道最好了!”

“啊?你說那家啊,我們剛才還為難了人家公子……這叫花雞……”

“阿莫沒得吃,是他去找的人麻煩!”

“……”

……

那廂幾人嬉笑著俱走遠了,沒入宮門裡,天街相連白霧煙煙。

又見一處斜斜翹起的簷角立著一名執傘人,一襲鶴灰廣袖袍衫,好端端的歇腳處不回,在這吹什麼風雨,且高處落下來的全是些冰雹似的雪子。是那闕樓好看還是底下篤篤篤交織行走的車馬好看,亦或是三兩如棋的行人好看,亦不得而知。隻再細看那人的模樣,正是宴十三在慕容氏食肆裡碰到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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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望見小語村炊煙嫋嫋,車夫就不走了,說是看這天灰蒙蒙的山路南走路麵濕滑恐人仰馬翻。這剩下一段就得用兩隻腳走,此去又是漫漫長路,他心想這一路回去,又將是孤寂得快要發狂,可宴十三最吃得進孤獨,這一吃仿若生生世世般漫長,沉屙頑疾,四肢百骸裡都潤著這瘋狂卻又綿柔的毒。

他便一個人撐著傘走著,又想到那青年未曾回過姓名,一個人又胡思亂想了起來。越往小語村走就越發寒冷,偏他是個熱性的體質,兩隻手凍得通紅,麵皮子都凍得好似一朵雪蓮,這腔子裡的血還是渾熱渾熱的。

回了家,天雨雪,屠肆早早打烊,宴十三提著油紙包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帶缺口的盆,盆是吃飯生活的家什,是陶土的大地的生冷的,割起肉來亦是無情的木鈍的。他一邊拆著油紙包隻覺觸手都是暖的,一邊心裡頭想著那個人兒,這是第幾次碰著了……這人還是這樣,好招人喜歡,太令人喜歡了,怎麼這麼讓人歡喜呢。

笑意便漾上了眼底,連盆上的豁口割了手指都察覺遲緩。他含著手指,血的味道略微清甜,豁然就有些開心了。

大哥點了一盞燈,這間屋子便從一紙小窗透出,黢黑冷寂的村子裡像一點發光發熱的黃豆。莫榮熱了兩碗酒,又切了一疊雜鹵,坐在桌邊吃喝了起來。

“二弟,你現下也二十有二了,可有什麼打算?”大哥端起酒盞呷了口熱酒,渾身舒暢得麵皮子都開始橫張起來,他又道,“說與大哥聽聽,大哥一同參謀參謀。”

宴十三隻是瞧著這酒盞和酒盞裡的酒,酒盞是瓦窯裡燒出來的粗劣品,但這倆酒盞不僅是他們家的酒盞,亦是吃飯盛菜放瓜果的小盤,它見過的市麵興許並不比一個勾欄裡說書賣藝的先生來得短淺。

宴十三隻是一時驚於這樣有聲響的談話,他倒是差點忘了大哥也是會言語的。

大哥又喝了一口酒說道,“去城裡找個差事吧。”莫榮說著從褡褳裡拿出一包碎銀按進他手裡道,“二弟你且收著。”

宴十三神情有些怪異但很平靜,大哥接著道,“村口拉車的左師傅,是城裡來的人,見的世麵總比你我乃至村長都多些廣些。我出門時與他多說了幾嘴,他便同意幫你上城裡找個差事。”

宴十三說道,“大哥,這左師傅是什麼樣的來頭你就信他。”

莫榮擺擺手道,“且不知。但左師傅村口拉車送人十來餘年,村裡人雖不能言,但曆曆在目,不至於坑害你這個小輩。”

宴十三點頭答應了,他連是個什麼差事都沒有問,大哥自有大哥的安排,他且聽從便是,況去城裡做差事也好,大哥的意思他大抵曉得些,總不能讓他一輩子呆在這無聲的屠肆裡,若是以後日子好了,小妹說不定還能去城裡讀書。聽聞城裡嘗建有供腿腳不便者遊賞的花園步道,興許也有供聾啞人上學念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