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第六章雨水過後迎來驚蟄,……(2 / 2)

不見萬物 cassandrad 6898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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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信紙軟木黃的底色上邊沒有任何紋章標識,並不是徹玉樓暗調係統裡的規格,再看一眼題頭落款,寄信者何人何方並未有說明。但展信定睛一讀,這頭一張信紙上說是皇甫大統領昨晚夜宴之後就沒了蹤影,如今府上暫時瞞了下來,隻派了手下的心腹城裡四處留心悄無聲息地搜尋。

徹玉樓樓主江榷放下這張信紙,指節敲敲案桌,思索片刻並無頭緒,再接下去反過麵來看看,竟寫有“此信共兩頁,請君勿漏讀”的字樣。

於是乎,江榷又從信封裡抖落一張信紙,展開,上邊密密實實地寫了不少,江榷便讀了起來。上邊說的是這麼一件事,具體時間地點都被抹了去,好似在講一段小傳奇故事。

這天下有一對怨侶,我們且稱娘子為小美,那郎君便是歲郎。歲郎是個有頭有臉的家世,而小美倒是個窮人家出生的姑娘。卻說一日,歲郎與小美相約相會,小美在坊門邊等到午時也不見歲郎的身影,她便提裙前往歲郎住處。

篤篤篤,篤篤篤。門是敲開了,迎來的卻是位管家。

小美說明來意,那老管家見是歲少爺的相好,便讓小美進了門,兩人一同來到歲郎廂房外。老管家在門上敲了敲,起初也沒甚動靜,過了約莫一口茶的時間,隻聽裡頭衣衫綷縩聲,原是那歲郎手快腳快地把褻褲換下來,團成一團在書桌裡找了個暗格一塞,了了事,才喚侍人。侍人們魚貫而入,歲郎一如往常地洗漱完畢,又覺哪裡不對,抬頭四處一瞧,那立在門邊不是誰正是相好的。

歲郎這下早飯也不敢吃了,忙過去拉小美。那相好的見他過來,當場揚起頭顱轉身就走,歲郎拔腿追過去。

這時老管家快步走到歲郎身後,一手掩嘴對歲郎道了幾句話,歲郎沒處理會,擺擺手撂了過去,又拔足追人,幸好他人高馬大快跑幾步便追上了小美。

小美轉過身剜了他一眼氣道,“我倒是以為昨晚醉時都好的,我今個兒便等你,未曾想歲郎是不同我般,是不放在心上的!”

“我哪裡不放在心上了!”歲郎急道,“我同你相好便是將你放心上!”

小美聲高了些,便轉到照影裡側,她顯示掩麵哭了兩聲,道,“昨日咱們酒都喝多了,你就是當時幻覺吧!”

歲郎急得一跺腳,“我何曾當是幻覺了!”

那老管家站在廊下遙遙瞧著,隻覺小兩口打情罵俏一會哭又是一會笑的,怪鬨騰的,他掏了掏耳根子,身旁又來幾個瞧熱鬨的仆從,各個伸著脖子像禽圈裡的鴨子似的。

“你昨晚許我今兒個又爽約!這不是幻覺是什麼!”小美抽抽噎噎道,“我是當真了,我在坊門口從巳時等到午時了!”

歲郎這才明白過事兒來,原是昨晚醉時自個兒隨口一約,他相好的竟當真了!呔!怎好怪相好的!君子一言,當駟馬難追!

歲郎歉然道,“我這是醉糊塗了竟忘了時辰了,小娘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罷!”那小美偏過身去,歲郎也跟著轉過去,歲郎又道,“我歲郎非是有二心!對小娘子的情意小娘子是不明白麼!”

小美聞之更是紅了眼,“我是不知了!我是不知了!”歲郎忙握住她的一雙葇荑挼著說道,“我歲郎對小娘子的情意天地可鑒!天地可鑒呐!”

小美抽出手抹著淚按著眼角說道,“怎麼個鑒法?你倒是說說!”她本也是句氣話,想那心上人發個什麼天打五雷轟的就夠了,未曾想,歲郎並豎起三指,朝天望去,天氣晴朗,轉了一圈見皇城三重闕巍峨矗立,當即靈機一動,發誓道,“我若不真!就從三重闕上跳下來!”

“休要胡說!”小美一聽他要跳樓自鑒急著去捂心上人的嘴,那歲郎趁勢一把將小美摟了,兩人一個推搡一個緊摟,膩歪著出門去了。

“咱少爺可真有一套啊。”廊簷下幾名仆從嚼起了舌根子,東一嘴西一嘴,“可不是!咱少爺是什麼人!”又一人說道,“那麼!”再一人接道,“那麼!”幾人擠眉弄眼心知肚明,“定是要去湖裡遊蕩了!”

“去去去!”老管家聽得聒噪,將人都趕跑了。

故事講到這裡,這一頁就結束了,江榷放下信紙倒不急著翻過麵來接續讀下去,

這又與頭一張信上說的“皇甫統領夜宴後失蹤”一事有何關聯?又是誰家寫的信?怎麼送到他手上來的?這紙張恁的厚實,正反麵皆可著墨寫字!倒該讓那人瞧瞧這稀罕玩意兒,教他正麵寫倆字兒,翻過來背麵再寫倆字兒……指不定多有意思。

思至此,江榷裁了半張信紙,正麵寫四字“念念之間”,背麵再寫道“來徹玉樓尋”。教大筐速運送過去。他本是要寫“念念不忘”四個字,提筆下落卻寫上了偈語,但江榷亦不知他人地址,隻寫到了小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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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晌午,日頭搖搖欲墜地爬上三竿,宴十三收到左先生送過來的信,宴十三把自己的手從血水裡拎出來用絹布拭乾,他接過信,染得信上兩個粉色的手指印,宴十三又把信遞回去,“先生看罷。”

在宴十三的記憶裡,莫家是不會收到書信的,這村裡八成的人也不會收到書信,因為啞巴也就意味著童蒙都很難開,就是莫家的也認不得多少字。

左先生點點頭,一對招子盯著宴十三那雙沾滿血水紅紅白白的手,手指在信口搓了搓,兩根手指伸進信封裡夾出信紙,一抖,眼中假裝一目十行實則寥寥幾字,看罷又把信紙塞回去,但覺信封裡又有什麼物什阻塞,兩指一夾,又夾出一張疊好的信紙來。左先生瞧了眼宴十三,原封不動又麵不改色地遞給宴十三道,“你自個兒看罷。”便抄手立在一邊不作聲了。

宴十三一邊接過信紙問道, “先生可讀到了什麼?”

左先生略一沉吟,回道,“信上說不日你該入鄘都做些差事。”

“差事。”宴十三點點頭,忖道,這便是大哥說的差事。

左先生頷首,又示意他趕緊看手上的信。宴十三不疑有他,展開信紙一讀,隻見這軟木黃的信紙上隻寫了四個字“念念之間”,覷得他一頭霧水,他再抬頭看看左先生,左先生眼觀天邊毫不知情,宴十三便疑惑地將信紙翻了個麵,這一瞅,又心頭撲騰,忙把信紙揉了塞進袖子裡。

再瞥左先生,仍是姿態挺拔地立在一旁,宴十三隻得蹲下身把手放進盆中手指撚著豬腸子,撚得手指間都是淡淡的血水,左先生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側過身去道,“你且收拾一下,我待會來接你過去。”話完音未落下,左先生一陣風飛掠而去,如山間野鶴撲棱進鄉村裡。

宴十三連忙跑了幾步站在溪水邊喊道,“師傅!何時?”

左師傅回道,“你且候著!”聲音掠至三兩家家戶之外,回來洇入溪水潺潺。

冷風吹來宴十三也不覺得冷,他搓了搓雙手上的血水,回身一步步地走了回去,又想到去徹玉樓尋,怎麼個尋法,徹玉樓又在哪裡。他蹲在家門口愣愣地想著,去了又說找誰呢。旁邊的光滑石塊上還堆著兩個紅彤彤的豬腰子,豬腰子在熱水底下軟軟地拱在手背上,生出幾分暖意。

有很多時候宴十三都想著,他的人生不過是像這豬腰子,軟軟地拱一下就結束了。

可是宴十三也去城裡的茶館裡聽過說書,有才子佳人小說話本,火辣辣地盛開著,姹紫嫣紅,倒不是哪家的奇珍異草,是滿園子的朝天紅椒。不知那位喜不喜歡,下次再見定要問一問他的姓名,再邀他去茶樓裡聽說書,若是真成了,他這顆腰子也就走到了儘頭可以上砧板下鍋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