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第七章又過幾日,宴十三在……(1 / 2)

不見萬物 cassandrad 5921 字 9個月前

第七章

又過幾日,宴十三在肆裡打下手,莫榮在砧板上哐當哐當地宰著骨頭切著肉,他看了一眼和小妹說著單口相聲的二弟沒有作聲。過了半柱香的時辰,莫榮咳了兩下猶豫道,“二弟……”

宴十三頭也不抬地應了聲,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莫榮也沒說上什麼。

莫榮想問,二弟啊,你要是去了我們怎麼辦,可話想到這裡又覺得不對,思來想去也不知該怎麼個說法,小妹長得水靈,卻是個啞子,而他也隻會殺豬,這麼一看好像也就二弟拿得出手了。可是道理也不是這麼說的,莫榮書讀的少,一時也想不明白。

是莫榮上城裡的時候跟左師傅信口而言,這山路跑得太寂寞,閒言碎語都可聊以慰藉。莫榮說家中倆弟妹不知日後該如何是好,他早到了娶妻的年份,年歲一節一節地漲,日子卻一成不變。村裡倒是有年輕小娘子看得上他,但倘若是真娶了妻,家中又該如何。但那時雪子如白蛾落了左先生一身,莫榮倒是縮在馬車臨時搭建起來的蓬蓬裡,手裡還捧著個放在馬車裡的手爐,腳下還有個小暖爐,這左先生倒是有心了,明是個虧本生意還做得如此貼心。莫榮從蓬蓬的縫隙裡瞄一眼左先生,左先生倒是不懼冷,這會兒還渾身冒著熱氣,定然是習武之人了。

莫榮又道,爹娘那輩的事情早已無從計較,人走,我這個做大哥的,隻想顧好家裡的弟妹。當時左先生並不言語,隻顧著趕路,莫榮自說自話倒也不嫌煩。

這是凡人自然而然就有的念想。

莫榮盯著小妹和二弟久了,那兩人就覺了出來,齊齊投來目光。莫榮露出笑容道,“今晚咱們吃紅燒肉吧,今天生意不好,肉都賣不掉。”說著一刀砍下去,肉沫和血在砧板上飛滾。

莫梔子拍著手歡樂,她最喜大哥做的那手紅燒肉,油汪汪的,香得能在她的舌尖上繞上三日不絕,夢裡還能咋巴著嘴咋出味兒來。

宴十三也點頭,轉而道,“這才晌午,我拿去送城裡吧。”

莫榮剛想說你不是今早才送過麼,宴十三撇過頭又道,“今早睡過頭了,沒去送。”

莫榮笑著答應了。他從不苛責弟妹,隻消他們好好活著快活地走過這一輩子就行,但宴十三好像身上背著個千萬噸重的包袱,沒人管他他就把自己箍得嚴嚴實實,每天屠肆關了就點燈讀幼學瓊林,不僅自己讀還會把小妹抱在膝頭認真教上一些。那邊莫榮鼾聲漸起,懷裡小妹瞌睡連連,他才把小妹塞進被窩裡,自己則挑著燈讀些書。莫榮早上醒得早,起來後就看見二弟趴在桌上睡,天冷的時候就裹一床棉被,莫榮不知道宴十三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他們家也就這樣了,好歹有一口飯吃是餓不死人的。

宴十三卻說有點事做,不至於空空過日子。

莫榮想來想去也對,他整天經營屠肆也不覺得時日過得空泛,但二弟是個整日埋在瑣事裡的人,找點自覺有趣的事做做也沒甚不好的。

可現下一忖到宴十三要去城裡謀份差事了,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回,莫榮心裡又是高興又是覺著上不著頂下不落地的,但瞧莫梔子天真小臉,歎道時也命也。

“二弟,城裡定然不若村子裡自在,你此番前去,多少珍重。”

莫榮打包好了幾隻殺好的雞鴨,兄弟兩人眼光對上,宴十三說道,“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但是哥,待我去看看就曉得了不是?”

莫榮點頭一笑咧開一口齊整的牙,“回來帶半隻香酥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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鄘都城裡十七街坊煙花之地,一座徹玉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是興象玲瓏綺靡婉麗之處,兩扇大門對掩,你且進去,先見照壁,這時節,有桃有杏伴隨左右,山石綴之,花開絢爛刻翠粘紅,轉進樓裡,有泉水叮咚,岸芷汀蘭,那水是碧綠清澈的,那橋是煙波畫廊的,好似翡翠蘭苕的幽細之境。一時令宴十三這位進城的鄉巴佬看呆了,在原地立了不消一會兒,便有小娘子迎了過來,都是些如花美眷,看得宴十三愈發窘迫了起來。

但宴十三從不懼怕些什麼,他彬彬有禮地問道,“我來此處找人,各位好姊姊可否見過……”話到這裡就斷了,那人也不說他叫什麼。

那打頭的小娘子抬手以袖掩唇笑道,“這位小郎君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宴十三回道,“此處不就是徹玉樓?還能是彆處不成?”

那小娘子聽聞更是樂得前仰後合,忽聞一聲輕咳,那小娘子忙端正了姿態,側身向二樓北麵福了一福喚道,“樓主!”

宴十三循聲望去,岸芷汀蘭煙波畫橋的另一頭有一座朱漆樓梯,樓梯上正立著一人兒,隔著仙境倒也瞧不清個究竟,隻覺身姿嫋娜,是神妃仙子,著金葉長裙芙蓉外衫,一雙重台履,發髻高挽,露出象牙白的頸子。

宴十三看得癡了,但覺這娘子瞧來眼熟,再回首一看,幾位小娘子早已拜倒在地。那貴婦緩步下樓,又一掠,倏忽間就到了畫橋上。宴十三緊趕著往畫橋奔去,卻未查足下一空,整個人跌進水裡,他撲騰幾下露出水麵,隻見那娘子正伏在橋欄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是!你是!”

方才跌入水中時宴十三就想起來了,這不是旁人而是那位!那位!那位他不知姓名但魂牽夢繞的家夥!他又是氣惱又是窘迫,一轉身就想遊回去,這水倒是造得逼真,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宴十三撲騰了幾下都沒走遠,又一陣香風拂麵,人倒是老老實實地被那家夥給撈了起來。

江榷帶著人足下一點直奔雅間去,樓下又恢複往常,他本約了人準備喬裝一番外出,卻不想這宴十三來得恁的快,不知是自己心裡等得急了。

甫一進門,隻聽宴十□□過來揶揄喊道,“娘子莫要用腳踹門!不文雅!”氣得江榷將人往貴妃椅上一拋,旋身把門一掩,宴十三展著笑顏道,“娘子可輕柔些!”

好你個老實人,這會已經“娘子”“娘子”地喊了起來!江榷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裙擺一翩一揚,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腿。

兩人對望起來,一時無語,江榷想起那約定同他說道,“我要去個地方赴約,不知你……”

“你若是方便我便與你同去。”

宴十三這回答不卑不亢,江榷展顏一笑,更是燦若芙蓉,宴十三彆過臉去道,“你可彆這樣了!”

“哪樣?”江榷這家夥渾然不自知,他盯著宴十三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從櫃子裡拿了一套衣服,荔枝白底裡衫,外套同色齊肩短袖罩衫,春藍紋繡,腰間黑色革帶綴漢白玉,靴子亦是春藍紋麵。

宴十三換下一身粗服,江榷歪斜在椅子裡,活脫脫一慵懶貴婦,宴十三看得受不了,手上整理著衣襟轉過身去,卻聽身後的江榷道,“我第一眼見你,便覺粗服亂頭不掩國色。”未等宴十三想起是哪一眼何時何地何種場景,那人的一雙手就繞在自己身上,整起了自己的衣襟腰帶,再一撩眼,那人都到了麵前。江榷這人倒是神態鎮定,半蹲下來整理腰帶時,宴十三一垂眸就能看到他的麵容,睫羽掛翠,但臉色尋常,想必是臉皮厚了罷。

俄而捯飭完衣裳,江榷走到窗邊一打開窗,宴十三便看見空中飄著三兩尾遊魚,那魚的身體胖嘟嘟的,魚浮在空中魚唇也是圓圓的,一張一合地翕動,仿在水中,每條身上綁著繩索連接著一艘可容兩人的小船,風一吹,遊魚開始打擺子,那小船也跟著晃晃悠悠。

宴十三又是驚歎又是擔憂,“這……這不會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