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三 章 第四十三章清晨霧氣彌……(2 / 2)

不見萬物 cassandrad 5377 字 9個月前

洲吳不同於崔錦,若說崔錦是錦緞式的江南小鎮,那麼洲吳便是煙波江南,二者又隔著白湖兩兩相望。春夏交際,洲吳酹江邊常支起一些茶鋪子棋牌坊,勾欄戲台子,沿江擺開,洲吳的街坊鄰裡以及來洲吳的過路遊客絡繹不絕,一到這時節,酹江漲潮,尤其是臨到雨季,江中木霽山莊漫山灌水,水波蒸動山澤,雲裡霧裡如夢似幻。若是風浪大了,山莊便禁止遊人登莊,待潮水退去方可重新開放。但人若穿蓑衣立於江邊岸上瞧這景致,亦是極為賞心悅目,也不至悻悻而歸了。這般,就有了這些沿江而搭的棚子鋪子,一來供來人遊玩賞景,商家囊中鼓起;二來木霽山莊遊玩人次隻增不減,有效彌補了往年因天氣原因導致的虧空。

江榷便在其中的一間牌坊鋪子裡,三兩盞淡茶,瓜子果殼茶點,熏香勻勻。或表演水丹青者,以清透的山泉水為工筆,以翠綠茶湯為紙,繪花落綠葉起,正是春去夏來,忽而一變,竟是堂內鬥牌的一桌。

這鬥牌的一桌,是倆青年人。其中一名木霽山莊弟子,另一名是緣緣堂中人。緣緣堂此人名號十鴉,麵容清俊,眼尾有一道疤痕向上沿進發叢裡,顯得凶煞英氣,但十鴉一張臉皮常是笑嘻嘻的,倒也並不可怖。

江榷眼皮一動,道,“這麼多年了,在下仍是看不破,你們緣緣堂究竟是做什麼的?”

十鴉口中全然不避,雲煙繚繞,歲霧暝暝的一間棋牌小鋪子裡,人聲鼎沸,十鴉扔出一張牌道,“我們緣緣堂啥都做!接單啊,乾點活啊,有銀子拿呀!”

江榷夠著腦袋往桌上貓一眼,“你這出的啥呀,我怎麼一張都看不清?”十鴉伸出一根指頭往桌上扒拉,“胡扯!”江榷見這根手指上一半漆黑一半膚黃,顏色涇渭分明,便已憶起來此人就是那日捆他的挑夫。

江榷笑道,“我雖牌技不行,但識人的本領多少還是有的。你便是那位替是如仙子來捆我的罷?”

十鴉聞言臉皮褶子齊動,笑起來似與你推心置腹又渾不在意,他手一擺,“那日我受人之托,賞金可觀……”又手指間撚著牌,眉頭皺起,“都是為了討點生計罷了。”江榷眼皮子一撩,“多少?”十鴉伸出五根手指道,“五百兩銀子!大單!”江榷出牌,“我才值這麼點?”十鴉聞言,氣憤地抽出一張牌撳在桌上,“我就說出便宜了!這娘們兒還不信!”江榷見他手裡牌所剩無幾,這把又要輸得褲衩子齊飛,擠著眉頭尋三道四,“您這是沒賺夠還訛上我來了!”

十鴉又贏一局,樂得牙花齊開,“啊呀,江兄,你也知道我就好這一口,以前常去你們那個什麼樓裡找龍萬雀搓兩把,現在在外跑單子,也沒處玩兒,這不碰巧路過洲吳嘛!你呢,替你師父取東西,我呢就順手拉你癢癢手嘛!”

江榷白眼一翻道,“我看您這手剁了得了,可再也癢不起來了。”十鴉胡須一翹,手下忙著新開一局,嘴上委屈道,“江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你都喊我小烏鴉寡寡寡,贏完這局沒下局!”

江榷心道我何曾這樣說過了,又實在是無處可思尋,兩隻眼睛疲得渾水摸魚似的,“這都熬走了多少個日頭了!行行好吧,您老放我回去睡覺罷!我再給您尋幾個牌技好的。”

荷官把牌一發,十鴉道,“你個青年小夥子睡什麼春秋大覺!”江榷道,“我夢裡贏你十萬八千裡有何不可!”

江榷口中又灌了幾大口茶,這十鴉癮頭是真的大,江榷就是出門野地裡解個手,這家夥都得跟著,生怕一個不當心人就溜了。兩人你來我往互相耍著嘴皮子,十鴉這把又是個王炸,把江榷炸得外焦裡嫩,愁苦連連。十鴉倒是想起一回事兒來,隨口問道,“不知鹿庭洞那裡究竟發生何事。”江榷耷拉著眼皮子道,“你問我,我又問誰去?我給您裹好了裝麻袋裡呢!且你們緣緣堂情報通達,來問我作甚。”十鴉笑著擺擺手道,“哎,著實好奇得緊!又來不及回堂裡查問,有些事我也是後來道聽途說,隻是隻言片語卻愈發惹人瞎想罷了。”江榷一笑道,“我倒也想知道,什麼破事把我綁了去!我那大好的春秋夢都來不及做完哩!”十鴉附和道,“對對對!這銀子也給得太少了!就說這婆娘不懂行情!”江榷手裡摸著牌,掠他一眼,十鴉嗬嗬笑著,嘴裡說起了胡亂葷話,“哎喲,快彆了!你要是個小娘子我早把你娶上炕哩!”

十鴉越發說得越離譜,江榷越聽越發聽不下去,抬起一腳踹去,十鴉橫腿一擋,“是了,你說你好端端的,怎麼武功就廢了呢!”江榷道,“哥最近得了本新秘籍,練到走火入魔了!”十鴉一聽,喜道,“何來新秘籍?”江榷隨口道,“離魂大法!”

這江湖裡何來離魂大法,簡直比自己的名字都胡扯。十鴉道,“江兄秉性向來沉穩,連咱們老堂主都誇來著,講不通啊!”江榷捏著一張牌,“這叫知人識麵不知心!”十鴉道,“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咯!”江榷道“莫要猜啦,且我寧願做個閒散逸人,這般倒也不賴。”十鴉道,“都用上‘賴’字兒了,也是夠糗的。”

江榷抓住重點,“您跟哪學的咬文爵字?”十鴉歪著嘴笑,“跑了個單子是個多年不中舉的老書生……”

江榷把手裡的剩牌往桌上一甩,“七天二十八局,局局無爺名!連上個廁所都要給您抓回來,若不是東西還在你手裡我早就跑啦!”十鴉雙手推把著桌沿,湊過半個身子去端詳江榷,“這要是一上來就給你,我哪還能有牌友?”

兩人大眼瞪小眼綠豆對王八間,忽然間一聲音橫將進來,朗聲道,“我來做您的對手!”二人循聲看去,桌邊竟不知何時桌邊立了個人。

此人麵若冠玉,身著枝綠緞麵衣衫,話畢翻身一坐,那身姿如流風回雪,好俊的身法!

江榷一身雪灰對襟衫子,兩袖紮起,外披暗灰罩紗,腰彆蔫頭耷腦的木霽山莊弟子信物半邊蓮。緣緣堂的那位則元青勁裝,隻摘了鬥笠,腰係紺藍紮帶。

七天搓下來,江榷衣衫不整,滿麵塵灰煙火色,十鴉雖灰塵撲撲,但紅光滿麵。因著江榷的炮全拱手點給他,故而煙火色全在江榷臉上。二人仿佛一夜入門丐幫,天天打碗敲竹杠,此時,見有人主動入局,不覺眼前一亮。

十鴉悄聲咬耳根道,“這小哥兒當真英氣俊朗。”十鴉最喜看人容貌,又看看江榷,嘿嘿一笑道,“你倆完全不是一個花色。”江榷撇嘴道,“他要來個三合局,怕不知是個三刑局。”

那俊朗公子哥蕩出折扇鬥花兩下,揚起頸子,笑吟吟地瞥向二人道,“三刑局,是你們刑還是我刑?”。

注:

①錢起《江行無題·其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