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院中為何會出現一名女子?
閃念之間,殷越離心中考慮了無數個可能。
應鉞和左律熟知他曆來不喜沉溺於鶯燕尋歡,自是絕無可能做此安排。
難道是晏少梁安排此女來試探他?有這可能,但不大。
晏少梁此人素來清傲自持,這種手法在他看來粗鄙不堪。而且以晏少梁的機鋒,不可能在形勢未明,自身勢單力孤之時魯莽行事,破壞兩人之間剛剛建立的信任。
宅子裡的下人?也不可能。左律辦事十分可靠。既然住進這院子,自然是已經裡外打理乾淨,下人肯定不敢擅作主張。
若是對付一個小小的青州府衛,犯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他的身份暴露了。
看來青州這潭水,是真的很深。
殷越離雙眼微眯,順手拿起剛剛放在長條案幾上的長刀,右手輕輕一彆,刀已出鞘,在靜謐的夜色中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那女子卻仍然趴睡著,連頭發絲都一動不動。
有點意思。
冰涼的刀尖在木質的地板上緩緩拖行,溫和氤氳的水氣在觸到刀鋒的瞬間凝化成水,附在刀上,滴在地上。
刀尖慢慢地,輕輕地,貼在那女子的側臉上。她的長發烏黑且濃密,遮住了半臉,昏暗中不甚清楚。
冰涼的刀鋒剛一接觸到女子的臉頰,她就舒服地在刀刃上蹭了蹭,還發出一聲輕微的喟歎。
隨著她頭部輕微的晃動,原本遮蓋在臉頰的長發順著她的動作滑了開去,露出半張容顏——
絳唇不點而朱,峨眉水霧含黛,睫毛濃似羽扇,輕翹於眼瞼。
隻是,這眉眼,這側臉……,怎麼看著有種詭異的眼熟之感?
殷越離心中起了疑惑,手中的刀便不自覺抬了抬。不想那女子察覺冰涼之感突然離開自身,竟在睡夢中伸手一抓,將刀刃抓個正著,又貼回自己的臉頰。
她這一抬手,手腕上被繩子磨破的痕跡立時呈現在殷越離麵前,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是什麼女子,這分明就是樹林中的石全!
這小子怎麼會在這裡……,且慢!
他的視線順著那一頭青絲往下看——
水中的身軀在長發的遮掩下若隱若現,玲瓏有致的曲線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沒看錯,眼前的石全,真的是一名女子!
想起白天自己帶著她逃離時,手中那種異於尋常男兒的觸感;又想起她從海水中冒出來時,那種不同於男子的嬌小,他瞬間明白了石全這小子這些天根本就是個偽裝成男子的女兒身。
好家夥!
還石全?誰家女娘會起這麼個名字。
莫不是連名字也是假的?
殷越離的眼底立時暈上一層惱怒,這小子到底還有半分真話嗎?
殷越離氣憤地看著眼前這個手中仍抓著刀刃不放,猶自睡得不知死活的石全,一股怒氣席卷而來。
他本想直接將刀從她手中抽走,但是看到她手腕上還沒有完全愈合的疤痕猶豫了一下,終是沒動手。
可是心中又氣恨被她騙得團團轉,於是想也沒想,腳一抬,就將仍然酣睡的石全一腳踹入溫泉池中。
可是他完全沒想到——
也許是這兩天不眠不休太過勞累站立不穩,也許是濕漉漉的木地板如此絲滑,也許是被推入水中的時安閉著眼睛本能地一劃拉……
總之,殷越離也跟著一起跌入溫泉池中……
***
自從十幾天前上了海船,時安就再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囫圇覺。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來,離開大海令她覺得整個人很不自在。
然而今夜,享受了以前從未品嘗過的佳肴,還有以前未曾品嘗過的美酒作伴。
酒足飯飽之後,居然還有一池溫泉可泡。
人間之愜意也不過如此了。
那壺酒令她覺得眼前所有的東西都在搖搖晃晃,月光,燭影,冰玉色的帷幔,一切好似在夢中……
泡在溫熱的泉水中,輕緩的水流撫慰了她這些天疲累的身心,令她流連忘返。
就好像在海島的月色裡,躺在沙灘上,耳邊是海浪的聲音,還有微涼的風拂過臉頰,令人不舍離去。
這樣沉睡的感覺真好,如果可以,她願意一直這麼睡下去……
但是——
這不代表就可以被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打到海裡!
她可不是第一次在海邊睡覺的時候,遭遇落入海裡的狀況。
長年累月的經驗,使得她在落水的瞬間,就算閉著眼,身體也會條件反射般地知道怎麼應付這樣的狀況。
她的手快速地扣向大魚身上最柔軟的地方,然後對準位置一拳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