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是傍晚。
六月的朝城溫度比嶺安高,從涼爽的車內下來,熱氣一股腦湧上來,讓極度怕熱的周鏡霜縮了縮身體,遠離地上斑駁的光影。
曲溯陽把包裡的小風扇塞給她,“先吹吹,待會進屋就不熱了。”
拿了嶺安特產給龍叔,送他離開,曲溯陽才牽著周鏡霜穿過巷子,找到自家屋子。
解鎖,推開紅木大門,周鏡霜以為會看到滿空氣的飛塵,聞到陳年的黴味。然而都沒有,目之所及是乾淨的院子。
大門左邊的空地搭了瓜棚,已經爬滿了綠色的藤蔓,胖墩墩的絲瓜錯落懸掛著。中間是一套半橢形黑色石桌椅,桌上有完備的泡茶裝置,邊上還放著一個陶瓷花瓶,裡麵插著一束茉莉花。視線往上,瓦片蓋的屋頂也種了一片南瓜,攀著瓦片往屋頂蔓延,綠泱泱,金燦燦。
大門右邊有一棵枇杷樹,枝繁葉茂,六月份了,一簇簇枇杷黃中帶點小青綠,他們趕上時間,很快就可以摘著吃。其中一根粗壯的樹枝掛了一張吊床,茂密的樹葉可以擋住太陽,白天在上麵晃蕩應該會很舒服。旁邊另一根樹枝吊了秋千,繩子是樹藤編的,座椅是木製的。吊床的旁邊還有搖椅,剛好一人躺著一人坐著。
枇杷樹的前麵辟了個小池子,不知怎麼設計的,幾股水沿著牆壁往下流,彙入池子,像一座小型瀑布,水中還有幾尾遊竄的錦鯉。池中央有空地,安了盥洗裝置,往裡可以洗菜,往外可以玩水。
空氣中流淌著乾淨清新,生氣勃勃的味道。
不大不小的院子,被花、水、石頭、蔬菜填滿,不顯冗雜,隻覺得這像個世外桃源。
周鏡霜一隻腳跨過門檻,另一隻因震驚還沒踏進來,愣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她記得以前曲溯陽家的院子不是這樣的,所有東西,隻有那棵枇杷樹存在於她的記憶中。
曲溯陽握住她的腰,將她抱進來,關上門,忐忑地問:“不喜歡嗎?”
周鏡霜從左往右,再看了一遍,“這些,都是你弄的?”
曲溯陽點頭。從答應她回來住一陣開始,他就著手準備。設計圖是自己畫的,找了相識的團隊過來施工。瓜棚是請親戚幫忙搭的,還有撒種子,才能在今天,都結了果。
“我記得你說過,如果以後在小城鎮生活,希望有一個院子,院子要有花有樹有瓜果有水有睡覺的地方,我不知道有沒有把你想要的院子給搭建出來。”
周鏡霜繞著院子走一圈,從左邊的瓜棚走到右邊的秋千,順手摘了一根絲瓜,幾顆還沒完全熟的枇杷,回到曲溯陽麵前,把東西遞給他。
“我們今晚吃炒絲瓜,飯後糖水喝個枇杷雪梨湯吧。”
曲溯陽雙手接過瓜果,笑著點頭,“好。”
晚餐是曲溯陽做的,周鏡霜負責收拾行李和房間。下午七點,院子褪去白天的燥熱,加之曲溯陽用水管衝了一遍,溫度清爽宜人。
晚餐就在院裡吃。
曲溯陽做了絲瓜炒肉,絲瓜湯,清蒸鱸魚,雞蛋羹,清炒芥蘭,枇杷雪梨湯放在旁邊晾涼,趕路一天,晚上胃口總是不大好,他就做了一桌清淡的。
“家裡有菜嗎?”這一桌隻有絲瓜和枇杷是自己種的。
曲溯陽給她盛碗湯,“鱸魚和肉是龍叔送來的,雞蛋是夏姨給的,芥蘭也是夏姨種的。他們知道我們回來晚,就先給我們準備好了。”
“夏姨?”周鏡霜放下勺子,“那……夏菱也知道你回來了?”
曲溯陽注意到她語氣的變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不清楚,夏姨來的那會說她和她老公在市裡,要過幾天才回來。”
“老公?她、她結婚了?”
“嗯,去年結的,清明前一周,本來想帶你回來參加她婚禮,你那時忙,我就自己來了。”
周鏡霜縮回手,重新捧起碗,語氣變得輕鬆,“你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認識這麼久,好歹得送份禮金。”
“我送了,一樣的。”
“嗯。”
吃完飯,曲溯陽去洗碗,周鏡霜想幫忙,被他趕去吊床上,讓她試試效果。
周鏡霜洗了澡,夜裡有時風稍大,她穿了長袖睡衣,再抱張毯子,敷著麵膜就躺吊床上去。
吊床鋪了層墊子,躺起來軟軟的,不硌人,周鏡霜蹬腳一邊晃著,一邊看天。
夏天,又是在小鎮,視野開闊,天空星星繁密,每一秒都能看到它們在閃爍。
以前暑假來曲溯陽家,晚上最常做的事就是和他還有夏菱跑到山上看星星月亮,到海邊露營。
兩個帳篷,她和夏菱一個,但他們不對付,時常在帳篷裡動手動腳,有一回動作太大,帳篷塌了,半夜兩人給曲溯陽打燈修帳篷。
記憶裡,她和夏菱的相處一直是吵吵鬨鬨,從第一次見麵兩人打了一架開始,往後見麵不是吵一頓,就是在曲溯陽家的院子裡滾一身塵土。
而爭吵的中心,大多數時候是曲溯陽。
認識她之前,他們是發小,形影不離,她來了,曲溯陽就變成拔河繩子上那條紅色的布。繩子兩端的人使儘渾身力氣,要讓那抹紅色靠近自己一點。
可怎麼辦呢?曲溯陽隻有一個。
從跳房子到玩彈珠,他們用了所有能用的比賽方式,爭個輸贏,隻為曲溯陽是先陪她去摘枇杷,還是先和夏菱去摘菱角。
在城市長大的周鏡霜不擅長這些遊戲,一開始總是輸,咬牙切齒,臉上透著要把彈珠捏碎的狠勁,看著他們離開。
氣一會,跑去和阿嫲告狀,阿嫲給她盛了冰冰涼的冬瓜綠豆沙,一碗下去,氣消一點,挎著籃子去院子裡摘枇杷。
到院子就看見在樹下調整人字梯位置的人,她哼一聲,假裝冷淡地走過去,酸溜溜地問:“不是陪夏菱去摘菱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