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四) 想生氣,但發現生不起來……(1 / 2)

吳師傅的腸粉店是老字號,一開始開在深巷裡,去的都是熟人,後來開到了步行街,有些來朝城旅遊的人會到這裡吃腸粉,久而久之店的名氣也起來了,現在成了朝城網紅打卡店之一。

名氣大了,用料做法沒變,價格也沒變,蛋肉腸還是五元一份,鮮蝦腸十元一份。

周鏡霜用筷子劃開那層薄薄軟韌的皮,幾隻拇指大的鮮蝦就放在最上麵,中間隔幾片生菜,最下麵是雞蛋、瘦肉和香菇。

她拿把勺子,舀起醬汁往中間淋,再加兩勺吳師傅自製的辣椒醬,第一口下去,舊日熟悉的味道立馬浮現。

她驚喜地看向曲溯陽,“和從前一樣。”

曲溯陽抽紙巾給她擦掉嘴角沾到的醬汁,“吳師傅親曆親為,從調米漿、熬醬料到做成品,都是自己動手的。”

“還是老家好,這些特色小吃傳到外麵,都變了樣。”

“嗯,最原汁原味的還是在它最原始的地方。”

他們點了兩條腸粉,一碗魚丸湯,吃到一半,人漸漸多起來,曲溯陽原想去和吳師傅打聲招呼,見狀就沒去打擾。

去櫃台付錢,二維碼還沒掃到,被一隻手覆住。

“好不容易來叔這吃,還能收你錢?”吳師傅係著圍裙,額頭綴著汗,臉上掛著爽朗的笑。

曲溯陽玩笑道:“您要這麼說,我們天天來吃,吃兩個月的。”

“來吃,我還請不起你們兩個月早餐不成。”吳師傅笑著睨他,側頭看向周鏡霜,“鏡霜,好久沒來,叔的手藝沒退步吧?”

來曲溯陽家住的時候,周鏡霜每天都會來這報道,吳師傅也算是這個小鎮和她最為相熟的人之一。

她豎起大拇指,說:“進步了呢,要不是我早餐吃不多,我都想再吃一份了。”

吳師傅被誇得喜笑顏開,從櫃台上拿一瓶油柑汁和一袋油柑,遞給周鏡霜,“來,叔請你吃油苷。”

“謝謝吳叔。”

店裡客人絡繹不絕,吳師傅沒多逗留,再三叮囑曲溯陽不準付錢後,就鑽進廚房繼續做腸粉。

周鏡霜喝著油柑汁感慨:“怎麼感覺我們這趟回來是吃‘百家飯’啊。”

曲溯陽挑眉笑,沒反駁,從她手裡拿走一個油柑。

鎮上有早市,曲溯陽打算去買點菜,下午太熱就不用出來。

到了集市,周鏡霜終於感覺到一絲陌生感。

以前和曲溯陽來買菜,從街頭菜檔到街尾水果檔,都會聽到檔口老板說“溯陽又來買菜啦,來,這個新鮮,你拿回家嘗嘗”。今天來,檔口老板換了人,曲溯陽和他們的交流隻有簡單的買賣交流,沒有從前那樣熱絡地話家常。

曲溯陽不奇怪她有這樣的想法,解釋道:“阿嬤以前也在市集賣過菜,那些叔嬸有很多都是阿嬤帶著開始做生意的,他們很感激阿嬤,連帶著對我也很好。現在他們都上年紀了,要麼沒繼續做,要麼就交給自家孩子,不認識很正常。”

阿嬤年輕時做過生意,周鏡霜聽曲溯陽說過。

曲溯陽的父母早逝,經濟問題和曲溯陽的教育問題很早就落在阿嬤身上。阿嬤是個很能乾的人,為了生活,做過許多種活。

一開始是自己種農作物,采收之後,有些直接拿去市集賣,有些二次加工後再去賣。蔬菜、紅薯粉、大米,種什麼賣什麼。不單拿去市集上賣,還會去鎮上找一些飯館、酒店承包大片的農作物。也不單自己賣,那時村裡每家每戶的生活都很拮據,她作為代表去和鄉鎮領導談,讓他們批地,帶著願意乾活的村民一起種一起賣。

因為這個,受到一眾鄉民的喜愛,被力薦當了三年村委,從醫保、居住土地到各種惠民政策,給村民謀了大大小小許多福祉。後來嫌村委工資不高,毅然辭職開了店,賣逢年過節用的粿,那時旅遊業苗頭漸長,她就將這些粿做成手信,專賣給過來旅遊的人,讓朝城和朝城的粿小小火了一段時間。

再後來,她聽到一位做竹編的親戚說,家裡沒人願意學這手藝,怕傳到他這就給斷了。竹編算是朝城一項手藝,最常見是編製祭祀用品,但隻做祭祀用品銷路太窄,她就找了當時在做竹編的人,讓他們在保留祭祀用品的同時,編製些其他東西。而她則以店為載體,幫他們把東西賣出去。

再後來,她打探到朝城有許多傳統手藝漸漸沒落,就卯足勁替那些手藝人宣傳,甚至不惜自掏腰包資助他們,還想了法子,讓電視台的人做了一期節目,試圖將朝城的傳統手藝宣揚出去。可惜當時的流量不像現在,大家對傳統手藝的重視也不大,一期效果甚微,之後就中斷了。

在生意場收獲金錢,在公益場守住初心,讓後來和阿嬤相處過幾年的周鏡霜覺得,精明和淳厚是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

但她卻曾拿這個,傷害過曲溯陽。說他不愧阿嬤帶出來的,先進入周家,再進入周氏,步步為營,算盤打得響。

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市集,周鏡霜突然懊惱起當時的口不擇言。那個時候她是討厭曲溯陽,但再怎麼討厭他,都不該拿阿嬤,他唯一的親人,那樣一位聰穎又心懷他人的女性,作為發泄的借口。

況且,阿嬤對她,並不比曲溯陽這個親孫子差。

曲溯陽說往前去買西瓜,周鏡霜站在原地,呆呆望著他穿過人群的身影,第一次有了為以前那些傷人的言辭道歉的念頭。她可以因為曲溯陽隱瞞她欺騙她而生氣罵他,但她不該帶上阿嬤。

曲溯陽買完西瓜才發現人沒跟上來,折返回去,看到她站在路中間出神。買東西的人走過,因擁擠撞了她的肩膀。他把東西都提到一隻手上,小跑回去摟住她,將她往邊上帶。

“怎麼突然停在路中間,哪裡不舒服嗎?”

周鏡霜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隻能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