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周鏡霜說的話都是真的,隻不過掐頭去尾,刻意模糊掉一些信息。以她對周鏡霜的了解,盛怒之下她不會給曲溯陽任何解釋的機會,且驕傲如她,更不會在事後主動找曲溯陽詢問具體情況。
所以她在賭,賭現在周鏡霜心裡,對曲溯陽的喜歡比不過她高高在上的驕傲。
她坐立不安,從九點等到十一點,曲溯陽仍舊沒回來。她猜測自己賭輸了,但終歸抱著一絲希望去仙人橋找他。
外出散步的居民和遊客已經回去,街上空蕩蕩。夏菱一路跑過去,在橋的中間位置找到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曲溯陽。
她喊著他的名字跑過去,但他沒有應答。
“曲溯陽,你怎麼了?”她蹲下去,扶住他的肩,但他低著腦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半跪下去,腦袋往下,抬起眼去看他。她看到他通紅的眼眶,眼角掛著一顆小淚珠,臉上有乾涸的淚痕。
曲溯陽哭了。
夏菱從沒見他哭過。她認識的曲溯陽,一直在給彆人擦眼淚,從沒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哪怕是阿嬤過世,他忍著悲傷操辦葬禮,人前也沒掉過淚。
可一個周鏡霜,就讓他弱懦成這樣。
她憑什麼?
夏菱為他抱不平:“曲溯陽,周鏡霜她……”
曲溯陽截住她的話,“夏菱,是我做錯了,我不該騙她。”
“不是,你沒有錯。”
“夏菱,霜霜說和我絕交,我該怎麼辦?”
夏菱鬆開手,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她要和你絕交,你該怎麼辦?
那看著你流淚的我要怎麼辦?
曲溯陽抬起頭,無力地靠在橋身上,“霜霜說,她寧願從來沒認識我。”
這句話的傷害值最大,曲溯陽在橋上坐了兩個小時,腦海裡一直是她說這句話的神情,想一遍,心抽痛一下,眼淚也冒出來,順著眼角流下。
夏菱看著他的眼淚,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厭惡周鏡霜。
從周鏡霜闖進他們的生活,曲溯陽的喜怒哀樂、一言一行都離不開她。
夏菱比曲溯陽晚一年認識周鏡霜,卻在這之前就聽過無數遍周鏡霜的名字。
他們上街買東西看到滿街的小吃,曲溯陽會說鏡霜喜歡吃,她不挑,甜的鹹的辣的都喜歡。
農田裡的花生成熟,他們去幫阿嬤摘,曲溯陽說是暑假鏡霜幫忙播的種,勞動成果得和她分享,要留一些給她回來吃。
去看日出,他會說隻帶鏡霜趕海看過日落,還沒看過日出,下次要記得帶她看。
去市集,看到綠植,說得買幾盆放在鏡霜房間的陽台上。看到躺椅,說要買一張也放陽台上,還要鋪一張厚一點的坐墊,她喜歡軟的,這樣她可以躺在上麵看書逗花。看到新奇的擺飾玩意兒,他也說要買給鏡霜,慢慢攢著,等她暑假再來,房間那個櫃子就可以放滿了。
鏡霜鏡霜鏡霜,他們之間的聊天話題陡然變成她,他心心念念都是周鏡霜。
知道她身邊出現一個很優秀對她很好的男同學,知道周鏡霜和他走得很近,對他印象不錯,他胡思亂想,寢食難安。甚至學習緊張的關頭,頻繁去網吧上網,隻為知道她和那個男生的進展,導致成績下降。
被阿嬤勒令不能再去網吧後,他又拿攢的錢偷偷買了手機,是她看不下去,告訴了阿嬤,不到一周,他的手機被阿嬤沒收,阿嬤也為他突然對電子產品的沉迷氣病了。
那陣子,夏菱看著他每天沉默失落,丟了魂的樣子,第一次對周鏡霜有了真實的討厭。從前隻是玩鬨鬥嘴,經過高一暑假兩人一起爬山一事後,她並不反感這個城裡來的大小姐。
但那段時間,她很討厭她。所以她接了她打過來找曲溯陽的電話,告訴她曲溯陽被阿嬤責怪還有阿嬤被氣病倒的事,果然她沒再來找曲溯陽。
為了讓阿嬤放心,縱有再多擔憂,曲溯陽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專注學習。可惜好景不長,高二下學期,周鏡霜告訴她,她向那個男生表白,可是被拒絕了。
他和她說,他既高興又難過,難過她喜歡的是彆人,高興他還有機會,隻有高考結束,他就能心無旁騖去做一些事。
可他還說:夏菱,我突然覺得離高考還有好久,我有些等不及了。
是啊,高考還有好久,這之間可以發生的事還有好多。
比如,周鏡霜談戀愛了,和那個很優秀的男生。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夏菱很慶幸,周鏡霜終於主動從他們的世界離開了,以後還和從前一樣,隻有她和曲溯陽。
可惜她這場戀愛沒有維持多久。高三上學期十月份,阿嬤去世,她回來送阿嬤,葬禮結束,她從她口中得知她分手了,她說她不喜歡那個男生,當時是自己誤會了。
後麵還有話她沒說,但夏菱清楚,她想告訴自己,她喜歡的是曲溯陽。
夏菱知道,隻要周鏡霜回來,她就沒有絲毫勝算。
但現在看著失魂落魄的曲溯陽,她才知道,周鏡霜走了,她也沒有勝算。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擁有最早的出場順序,可感情這種東西,有時就是不分出場順序。
她出現得再早,再如何努力維係他們的關係,都不及一個頭也不回離去的周鏡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