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安今年的冬天不知為什麼，出奇得冷。外婆一日不小心著涼，病情反反複複半個月，恢複過來後，人消瘦了一大圈，精神看著也不比從前，時不時露出些異常疲憊的模樣。

她這一病倒，周鏡霜才意識到年老之人的生命存在許多變數，稍不留神，一個昨日還精神抖擻的人今日就可能虛弱得動彈不得。

阿嬤當年也是如此，平靜的一天突然傳來她的噩耗。

如果沒有知曉那件事，周鏡霜大概會將這場風涼感冒當作一次會康複的小病，悉心給外婆調養好，再打算著等她好後帶她做些什麼事，但或許會因為各種忙碌擱置，最後不了了之。

但如今，像商品明碼標價一樣，他們的生命也被標上了剩餘時間。每一天的日出和夜晚都在提醒她，過一天少一天。

她不想留遺憾，該做的事要早些做。

後麵外婆精神好些了，周鏡霜和他們商量，打算舉家找一個溫暖的城市旅遊過年，幾人都沒異議。

曲溯陽趕在年前把手頭的事忙完，剩餘的及開年後要忙的，都交給了徐作和師弟。

一家人在家過了除夕，初一中午便飛去南方一個溫暖的城市。

不愧是有春城之稱的城市，溫度宜人，空氣清爽，隨處可見高大青蔥的綠樹，不像嶺安，冬天隻剩光禿禿的枝乾。

氣候養人，外婆的氣色也好許多，讓周鏡霜放心不少。

她的博士論文初稿已經通過，剩下的時間就是修改至定稿，等開學答辯和拍畢業照，二十多年的求學生涯就算畫上句話。

和導師告了假，這個假期過得清閒，幾乎所有時間都陪著家人過。他們租了套民宿，日子過得和在嶺安差不多，早睡早起，買菜做飯，散步飲茶，周鏡霜不止一次調侃自己和曲溯陽，托二老的福，讓他們兩個年輕人提前過了一把老年遛鳥賞花的悠閒生活。

周鏡霜麵上表現得輕鬆，曲溯陽知道她心裡的擔憂不少，他看見她寫了一張事項清單，都是要帶外公外婆做的事。

1、過年旅遊，選一個溫度環境適宜的城市

2、拍一張全家福

3、帶外公外婆參加我的畢業照，畢業典禮

4、帶外公外婆去見他們的老朋友

……

寫了半頁紙，剩下的空白處隻標著序號，應該是沒想好。

曲溯陽看了幾遍，突然羨慕起周鏡霜來。阿嬤當年將病瞞得嚴嚴實實，到後期瞞不住了他才知道，而那時候知道已經挽回不了什麼了，她病重在床，無法下地，許多想做的事也無法帶她做。

周鏡霜比他幸運，尚有時間去安排這些，了卻他們的心願，也成全自己的孝心。

他們在春城住了一個月，回去後周鏡霜就短暫忙碌起來，實驗有些數據出錯了要重做，論文反複修改，饒是請了邵應禮這個外援，依舊忙得腳不沾地。等答辯完，才有時間稍作休息，順便著手辦理畢業事宜。

通過導師的舉薦，和學校簽了合同，成功留校任專業課講師，今年九月份，她就要從學生身份轉變為老師。

談妥工作，學院拍畢業照的日期也定下來了。

人生最後一場畢業照，周鏡霜格外重視，當天一早起來精心打扮，和學院導師同門拍過大合照後，曲溯陽和外公外婆正巧到。

三人還帶了兩束花，周鏡霜笑著說他們浪費。

外公樂嗬嗬地說：“這是我和你外婆送給孫女的，小陽那束……”外公將目光轉至曲溯陽。

曲溯陽笑著接上：“這是送給我太太的，霜霜，畢業快樂。”

周鏡霜接過花，一隻手捧一束，請同門師妹幫他們拍了幾張合照。

邵應禮也來了，同樣帶來束花，周鏡霜哭笑不得，三束個頭加在一起，把她整個臉都擋住了。

拍完照，外公外婆說要兩個人四處走走，逛逛校園，周鏡霜沒阻攔，隻叮囑他們有事及時打電話。

邵應禮同他們說了會話，不知看到什麼，匆匆追上去，周鏡霜順著方向去看，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像是林霽清。又想起邵應禮慌不擇路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

幾人都走了，就剩下她和曲溯陽。

曲溯陽朝她伸出手，晃晃脖子上掛的相機，說：“給我們周老師拍拍照？”

“還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