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澡記得彆沾水。”
“有點難,不過如果周老師幫……”
周鏡霜雙手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他,“曲溯陽,你這趟回來是解鎖了什麼技能嗎?”
調戲她的話一堆一堆的。
曲溯陽拿掉她的手,臉微紅,“這……近墨者黑嘛。”
周鏡霜將他撲倒,捏住他的唇,幼稚地反駁:“我才沒有!”
裝出每次床上把曲溯陽說得麵紅耳赤的人不是她。
曲溯陽翻身把人壓住,握住她的手腕扣在沙發上,“下次我錄給你聽。”
她還想說,他猛低頭,含住她的唇。
門鎖著,沒什麼顧忌的,兩人鬨騰到快到飯點,才起來收拾去夏菱家。
吃完飯,周鏡霜拉著夏菱到客廳去,兩人腦袋湊一塊,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曲溯陽在廚房和客廳進出幾次也沒能聽到一點,八卦的小火苗越燃越烈。
於是喊林唐去打探。
林唐知道他們在聊什麼,樂嗬道:“商量給你報仇呢。”
“什麼?”
“周老師讓夏菱幫忙打聽一下撞你的人是誰,你們夫妻倆,真是一個賽一個護短。”
曲溯陽低頭繼續洗碗,還是壓不住溢出來的歡喜,和林唐炫耀:“嗯,她說了會罩著我的。”
收拾好,四人喝了一衝茶,曲溯陽就帶著周鏡霜回去了。
他先洗完澡,趁周鏡霜洗澡的空檔偷偷吃了藥。吃完自己拿了醫藥箱擦傷口,臉上手上的擦完,他將袖子拉到手肘上,露出另一處傷,是摔下去撐地的時候擦傷的,他沒告訴周鏡霜。
擦好傷口,他手一頓,換了支新棉簽沾碘伏,把傷口下一個蝴蝶印記也塗上。這不是胎記,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長出來的,隻知道從他發現這個印記開始,它已經跟了他快十年了。
他留心觀察過,一開始它慢慢長大,顏色變深,直到幾年前住院時,可以清晰看出它的形狀、紋路,栩栩如生。可等他身體逐漸好轉,它的顏色逐漸變淺,到現在,隻有一層淡淡的輪廓,好似快要消失。
他盯著那被碘伏蓋住的蝴蝶,若有所思。
如果他沒猜錯,這個印記應該是當年從福濟寺回來後開始長的,然後像初生嬰兒一樣在五年裡慢慢長大,之後在他身體好轉後的五年裡再慢慢變淡。
一個五年,又一個五年。
他笑了笑,沒再想下去。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曲溯陽把東西收進去,躺到床上。
周鏡霜擦著頭發進屋,就見他規規矩矩平躺在床上,臉上那塊擦傷映出一點可憐相,她忍不住,先朝人撲上去,在另一邊連對稱的地方狠狠親一口,“你今天看著,怎麼有種當時在醫院病美人的樣子,讓人想輕薄呢。”
藥有安神成分,現下生效,曲溯陽感覺到困意,反應稍遲鈍,被她調戲了也沒不好意思,把人抱住,“收拾好了嗎,要睡覺沒?”
“擦個頭發就來。”
曲溯陽打著哈欠要起來給她擦頭發,被周鏡霜按下去。
“我自己來,你困了先睡。對了,傷口擦藥沒?”
“擦了。”
“真乖,先睡,我擦好頭發就來。”
“好。”
周鏡霜關小了燈,站到房門外去擦頭發,擦好再進來,曲溯陽已經睡熟了,被窩暖得熱烘烘的。她躺進去,習慣性地去抱他的腰,他也翻過身,將人抱進懷裡。
周鏡霜親親他的鼻尖,小聲道:“晚安,曲溯陽。”
*
清明後下了一周雨,周日才放晴,不熱不涼,曲溯陽問她要不要去坐輪渡。之前回來要麼碰上渡口關閉,要麼碰上船在修繕,一直沒機會帶她去坐過。
周鏡霜也想好久了,欣然答應,把手裡的魚餌全撒下去,高興地上樓換衣服。
曲溯陽澆好瓜棚的水,去收拾東西。好一會沒等到人下來,無奈笑笑,把東西先拎到院子,又折回屋吃了藥。
為襯海邊落日、輪渡的景,周鏡霜特地換了條波西米亞連衣裙,戴上頂明黃色的草編帽子,也給曲溯陽拿了一頂,戴好後繞著他轉一圈,評價:“有種美劇裡農場主的感覺。”
曲溯陽十分配合:“那農場主夫人,可以出發了嗎?”
“可以可以。”
渡口離這邊不遠不近,但時間充裕,曲溯陽決定騎單車過去。
還沒走多遠就碰上林唐,問他們去哪,嗓門大,巷子裡傳出回音。
曲溯陽說:“去坐輪渡。”
林唐不樂意了:“怎麼不叫我們,來個四人約會啊。”
曲溯陽轉頭和周鏡霜對視一眼,後者挑挑眉,從曲溯陽身後探出腦袋,回答林唐:“總得給我們夫妻倆點二人空間啊。”
林唐戲癮發作,癟癟嘴:“懂了,嫌棄我們兩口子是大電燈泡唄。”
曲溯陽拍拍他的胳膊,“下周夏菱放假,一起釣魚去。”
“行,對了周老師,夏菱說那個人的事解決了,你不用再管……”瞧見周鏡霜朝他使眼色,林唐頓了頓,“怎、怎麼了?我說錯啥了?”
曲溯陽擰著眉,瞥一眼周鏡霜,“哪個人?”
“就是上次撞你……”
周鏡霜連忙截住話:“林唐等我回來再說,曲溯陽我們該走了,不然太晚了。”
曲溯陽被她催促著離開,路上也沒問。
這個輪渡有幾十年曆史了,一開始是給當地漁民停放漁船,後來為方便小城鎮和市中心兩邊的人來往,有商人買了兩艘輪船,專做來往商用,後來建起了大橋,更為便利的交通方式使得渡船漸漸被人遺忘。再後來,因為朝城大力發展旅遊業,市政將這裡打造成一處旅遊打卡景點,翻新了一些設施,也保留了一些幾十年前的老東西,輪渡再次回到人們的視線。
曲溯陽花兩塊錢買了兩張票,牽著周鏡霜去等候廳。
周鏡霜問:“一趟要等多久?”
“半個小時左右。”
“對麵就是市中心嗎?”
“對,晚上帶你去那邊一家西餐廳吃飯,味道還不錯。”
“好啊。”
一趟渡輪剛出發,正好趁這個時間,曲溯陽打算“盤問”一下周鏡霜。
“剛剛林唐……”
周鏡霜立馬反應過來,要掙開他握著她的手。
等候區人不多,不用顧慮什麼,曲溯陽把人箍住,“躲什麼,我還不知道什麼事呢。”
周鏡霜知道他多少猜出來了,還以一副寬容模樣等她自己坦白,一來氣伸手去撓他。
曲溯陽又擋又笑的,惹得另一邊幾個人望過來,他求饒:“霜霜霜霜,我錯了,彆撓了,這還有人。”
周鏡霜收手作罷。
曲溯陽把人摟過來,“都過去了,而且他酒駕,肯定會被拘留幾天。”
周鏡霜氣呼呼的:“他撞你了。”
他被撞第二天,周鏡霜就讓夏菱去打聽情況,得知那人被拘留一周,她就雇了人在他出來那天去蹲點,在他回家的必經路段準備了幾桶酒,等他走過,全都往他身上倒。
不是愛喝酒嗎,她就讓他喝個夠。
除此之外也沒什麼過分舉動,隻是後來那人一直在找幕後主使,夏菱就去應付了。
“也是我當時在想事情,沒注意才撞上。”
周鏡霜重複:“他撞你了!”
曲溯陽哭笑不得,“萬一他查出來是你,找上門來怎麼辦?”
“找就找唄,又不是沒被找過。”上學那會被找出經驗來了,實在不行向邵應禮支招去。
她這一說,曲溯陽想起之前邵應禮說的,大學她和一些人打過架的事,心上一暖,把人摟緊。找上門就找上門吧,他能應付,總歸不會讓人欺負她。
“傻姑娘。”
周鏡霜伸手搭住他的腰,往他肩膀上靠,“以前說要罩著你,現在也是。”
那是高一寒假他來嶺安的時候,她幫他賣出阿公阿婆們滯銷的手工藝品,帶他和夥伴們打雪仗,她說她會罩著他,在她的地盤,她不會讓他輸著回去。
一字一句,言猶在耳。
江上傳來“突突——”的聲音,江麵被攪起浪花,檢票員站在門口組織人下船。
工作日人不多,他們這一趟十個人不到,上了船,等了一會也沒來人,檢票員關了入口,讓司機開船。
輪船有兩層,底下一層沒有座位,乘客可以將代步工具——自行車、電動車、摩托車——也運過去,還可以讓出去做生意的乘客放置物品。
二層一整層都是座位,曲溯陽帶周鏡霜去船尾,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那座跨江大橋。
此刻是下午四點光景,太陽懸在大橋上麵,陽光沒有阻擋地灑在廣闊的江麵上,輪船經過之處,翻騰的浪花裹著陽光,江麵一片瀲灩。船尾的五星旗幟在迅猛的江風中翻飛,紅色格外鮮豔。
風也將乘客的頭發吹亂。
曲溯陽用皮筋給周鏡霜盤了個發,她穿著色彩明豔的裙子,和這明亮的太陽格外契合,也格外漂亮動人。他到前麵幾排沒人的座位,把美人記錄下來。
“好看嗎?”曲溯陽拿著相機給她看。
“好看。”
周鏡霜拉著他坐下來,靠在他肩上。兩人安靜看了會太陽,聽了會江風,周鏡霜伸長手,張開手掌,讓整個太陽在掌下,陽光從指縫溜過來,無名指上的戒指也因陽光的親吻閃著亮光。
她突然感慨:“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曲溯陽也伸出自己戴戒指的手,與她的十指相扣,戒指相碰有一瞬很輕的聲響,“為什麼突然這麼說這句話?”
她動了動左手腕,垂眸,“沒什麼,就是最近時常想起以前的事。”
“是嗎,那真巧,我最近也經常夢到我們讀初高中那會的暑假。”曲溯陽歪頭,壓著她的腦袋,“夢到你剛來朝城的時候,夢到阿嬤帶著我們乾農活,夢到我們一塊吃喝玩樂,夢到你和夏菱吵吵鬨鬨,好多好多。”
“在朝城的假期,是我上學最快樂的時候。”
“你說,我們是不是上年紀了,才這麼頻繁地夢到以前。”
周鏡霜笑了笑,“可能是因為那時候太美好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問了你什麼嗎?”
“記得,你問我和父母沒有感情,對他們的生死冷漠,有沒有錯。”
“記性真好。”周鏡霜撓撓他的掌心。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曲溯陽看著那輪漸漸沉下去的夕陽,微不可察地歎聲氣,隨後故作輕鬆地問她:“霜霜,這次回嶺安,你打算做什麼?”
“之前師兄說研究所有個項目最近缺人手,時間不長,就半年,問我願不願意去,我答應了,回去之後把這個事做好。”
“那很好啊,你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嗯,我會的。”
“那我就放心了。”
安靜一會,曲溯陽又問:“霜霜,如果重來一次,你還願意去朝城,還願意……認識我嗎?”
即便他們和好如初,那年在橋上周鏡霜一句氣話,還是令他介懷。
周鏡霜清楚他問的是什麼,握緊他的手,看著兩人的對戒,“願意,我那時候是騙你的。”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空和太陽,“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他願意再給我一天,那我就再陪你一天,再……愛你一天。”
周鏡霜的眼眶慢慢紅了,她轉動鐲子,讓稍寬的那處擋住又長大的蝴蝶。
“是嗎,真好。”他牽起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如果真的有神明,我想讓他把我送回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要把我們做過的每一件事再認認真真做一遍,然後高考結束就和你告白,和你一直在一起。”
周鏡霜哽咽道:“好,那你一說,我就答應你。”
回到十三年前的朝城,回到他們十三四歲的時候,回到他們記憶的起點,也回到故事的終點。
周鏡霜想,如果當年曲溯陽和她告白,哪怕什麼都沒準備,在他問出“你喜歡我嗎”,她也會大聲回答:
“曲溯陽,我喜歡你。”
<正文完>
2023.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