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有錯的孩子怎麼能吃到這麼……(1 / 2)

周鏡霜第一次聽到彆人評價自己是個冷心冷眼的人,是在她父母的葬禮上。

她的父母,從事著在外人眼裡很體麵、值得尊敬的職業,父親是考古學家,母親是無國界醫生。這樣兩個一年到頭在外漂,常年分隔兩地的人,周鏡霜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走到一起,戀愛、結婚、生下她。

外婆說,他們是自由戀愛,感情很好,結婚後也想過為家庭犧牲其中一方的事業。最初是母親決定讓步,最後父親不同意,稱他們還年輕,應該為自己的夢想拚一拚,不然苦學那麼多年是為什麼。他們有在拚搏事業的同時維係彼此感情的信心,事實是他們也做到了。

“那我呢?”

周鏡霜時常這樣問外婆。

他們在忙碌之餘能好好經營他們的感情,可他們似乎忘記了還有一個家庭,一個女兒。

偶爾也想起過,電話裡和她承諾會調出幾天假回去看她,但是時間一延再延。每次她期待滿滿地等父母歸來,最終總是等到兩人愧疚的道歉,大失所望。

所以她是外公外婆帶大的,感恩於兩位老人的付出,也念及周家隻有一個獨生女,夫婦二人讓她隨了母姓。

就這樣到周鏡霜上初中,或許是外婆和他們聊了這個問題,夫妻倆決定一方放棄事業,回國陪伴女兒。無國界醫生的工作危險性比較大,深思熟慮下,周母決定當時手頭項目結束,就回嶺安找個醫院工作。

回家前,夫妻倆想先見一麵,為縮短見麵時間,便折中找了個城市。可兩人雙雙出意外,死在去見彼此的路上。

那年周鏡霜上初二,迎來暑假,周母也是打算趁這個時間和女兒培養感情。

接到這個消息,外婆大受刺激昏厥,外公忍著悲痛去應付親友和媒體,而周鏡霜,一滴眼淚沒掉,也沒露出悲傷,隻關心外婆什麼時候醒來。

外婆醒後,抱著她哭,嗚咽說著“我們霜霜命苦”,一夜之間,白發生出好多。父母出殯前,她給外婆穿衣梳發時哭了,是為外婆迅速的消瘦和細細密密的白發。

在殯儀館,她看著靈堂上父母的遺像,看著裝有兩人遺體的棺材被蓋棺釘釘,看著滿堂人一臉哀慟祭拜父母,很奇怪,她也沒有哭。

她對父母的印象很模糊,如果他們不說,她隻會以為那是兩個意外去世的可憐人。

從墓園回來,外公外婆忙著操辦齋席感謝前來幫忙的親戚,周鏡霜就坐在角落裡的桌子,靠著被外婆接來陪她的杜月清,呆呆看著來往的人。

沒多久就聽到兩個不太熟的親戚在小聲交談,說話間還頻頻看向周鏡霜。

“這姑娘,年紀輕輕,心可真硬,我來了三天,就沒看她掉過眼淚。”

“誰說不是呢,周丫頭知道了,得有多心寒。”

“可我聽說她從小是外公外婆帶著,估計和她爸媽沒感情。”

“沒感情也不是這樣,就算一條阿貓阿狗去世,都會掉幾滴淚,更何況是給自己生命的人。”

周鏡霜聽著,心裡沒多大波動,倒是杜月清給她抱不平,說她知道她難過,想哭就哭出來。

可周鏡霜知道,她就是不難過,隻有看到外公外婆難過的時候,她才會難過。但她也在心裡反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心太硬了,那是和她有血緣關係,給予她生命的人,她為什麼一點不悲傷他們的離去。

葬禮結束後,周鏡霜經常在想這個問題。

而外婆卻以為她受打擊太大,又恰逢外公工作忙碌,她需要幫襯,不得以下,外婆和她商量,打算送她去朝城,一個老朋友那過暑假。

她不想外婆操心,於是答應。

就這樣,她第一次離開家,去一個南方城市。

第一次見到了曲溯陽。

外婆送她過去,擔心她住不慣,特地留了一周陪她。

到的那天下午,曲溯陽不在,阿嬤說他去挖紅薯和菱角了。

或許是想讓她先了解一下曲溯陽,他還沒回家,阿嬤就講了好多關於他的事。

曲溯陽比她大一歲,因為晚讀書,兩人現在同級。

曲溯陽性格很好,很會照顧人,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

聽到外婆說她學習成績忽上忽下,阿嬤就說曲溯陽學習還不賴,可以趁這個機會兩人交流交流。

曲溯陽……

周鏡霜……

兩個長輩的聊天話題一直圍繞他們兩人,周鏡霜聽得昏昏欲睡。

直到阿嬤最後說了一句,周鏡霜才被奪去注意力。

阿嬤說,我們家小陽也是可憐孩子,很小就沒了爸媽。

周鏡霜眼睛一亮,像走散很久突然找到隊伍繼續飛行的大雁,“他的爸媽也死了嗎?”

外婆捂住她的嘴,朝她搖搖頭,“霜霜,不可以這麼說,這是哥哥的傷心事。”

說著,外婆想起同樣遭遇的女兒女婿,開始感傷起來。

周鏡霜一麵安慰外婆,一麵卻在想,曲溯陽沒了父母,他會傷心嗎?

這個疑惑一直持續到傍晚曲溯陽回家。

他拖著兩袋東西,大的一袋是紅薯,小的一袋是菱角,剛進大門就高興地和阿嬤報備,春季的紅薯長得好,種的幾塊地都長滿了。清理好身上的沙土進屋去,看到兩位談笑風生的老人和麵容寡淡的女孩,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