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深知自己是一個早已被這些人馴服的家雀,縱使再向往外麵的生活,該回來的時候仍然會乖乖飛回鳥籠。
她和孟令玉溝通關於大海的話題良久,卻也根本沒有任何要逃離這裡去看大海的念頭。
但哥哥和她是不一樣的。
想起哥哥,沈覓又是一陣歎息:“嬤嬤,哥哥他吃飯了嗎?”
身旁的女人回答:“他脾氣向來倔,剛還被大祭司按在神廟內參拜,這個點估計還沒吃呢。”
沈覓歎了口氣,她和她那倔強的哥哥仿佛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一般,要是換了哥哥……
她的瞳孔渙散了一下,腦海中竟然不由自主想到了少年那張鮮活的臉。
如果是哥哥的話,他大概一定要逃出去這個村子去看海的吧?
侍奉沈覓的女人倒退著離開了房間,沈覓依然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忽然,角落裡傳來了什麼東西敲打的聲音,這令沈覓清醒了一點,她爬起身打開角落裡的窗戶,半明半暗的光影勾勒出了少年那與她相似卻格外消瘦的容顏。
“哥哥?”
少年皺眉,“你讓我進去。”
沈覓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拉著少年進入了她的房間,明明外麵太陽當空照,可屋內仍然昏暗無比,甚至需要點燃燭台上的白蠟取亮。
少年脫力一般癱坐在地上,沈覓這才發現他另一側臉上,滔滔鮮血正在不住地往下流。
沈覓無法,隻得取來了房間內的急救箱小心翼翼地為少年處理著猙獰的傷口。
“你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
少年隻是沉默,過了許久也不說話,沈覓歎了口氣,此時的她竟然有幾分成熟宛如母親的氣質。
“你是不是又看了什麼書?”
少年依舊沉默,但沈覓多了解他,見他這樣就相當於默認了,手裡不由地用了點勁,可看少年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也沒法,歎了口氣。
那些神官,祭司連同身邊的嬤嬤都禁止他們兩個人接觸到所謂的書本,沈覓覺得他們是對的。
像她這樣自覺的有覺悟的還好,看看哥哥,少年簡直生來反骨,那些祭司越不讓他做什麼他越要做。
甚至因為那些該死的書本產生了一種天真的不負責任的想法,這樣可不行。
“你要再這樣我就不幫你了,馬上都快慶典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少年聽到這話動了一下,他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熊熊烈焰在不斷燃燒,尤其是聽到慶典兩個字的時候更是難以控製地握緊了拳頭。
“阿覓……總有一天,我要帶你逃出去。”
沒想到聽到這話的沈覓僵住了身體,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沈源!!!!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牽扯身體密密麻麻的痛,沈源的眼中忽然浮現一絲迷茫,“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了。”
“不,你不知道。”
這是沈覓第一次對她的哥哥板著臉義正言辭道:“沈源你不可以這麼自私,原來你做的這些事我都能理解,但是現在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是想要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費嗎?”
“我……”
“你……”
沈源神情錯愕, 卻不知道後麵該說什麼。
少年坐在地上,常年不曾好好吃飯的身體纖細而脆弱,淺褐色的眼眸滿是迷茫。
沈覓冷然:“你原來說的那些,我隻當沒有聽過,可沒有想到你居然變本加厲生出一些不該妄想的東西!”
“妄想?!”
沈源聽了這話激動起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沈覓,竟像是第一天才認識她一樣。
沈覓擲地有聲:“這不是妄想是什麼?你不要忘了,我們自生來就肩負著使命!”
沈源隻感到鋪天蓋地的劇痛自心臟湧出,這幅說辭他其實並不陌生,這都是那些教導懲罰他們的祭司嘴巴裡不停念叨的,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話居然會從沈覓嘴裡說出。
這些話誰說都可以,但沈覓不行。
刹那間,大腦有種被灼燒的感覺,仿佛一把刀在惡狠狠穿刺翻攪,但這些都比不過……
被背叛的苦楚。
“使命?”
沈源喃喃自語道,又重複了一遍沈覓的話,“我們生來就肩負著使命?什麼使命?為了其他人去死的使命嗎!”
沈覓疑惑地看著自己那好像發瘋的哥哥:“人總有一死。就像祭司大人說的,生死不過是一個過程,一個輪回,而如果我的死能夠幫助到更多的人,為什麼不呢?”
“你知道死是什麼嗎!!!”
她不說還好,一說沈源越發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無力感伴隨著那陣劇痛讓他越發暴躁。
“你為什麼會決定要為了一群根本不認識的人死,你知道外麵是什麼樣的嗎?你根本還沒見識過外麵的世界,你一直被關在籠子裡,被那些人灌輸著要為彆人而死然後走向死亡,這公平嗎?憑什麼死的人必須是我們!!!!”
沈源崩潰了,他本來以為不管那些祭司怎麼樣,和他同為祭品的沈覓一定會理解自己的,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因為我們被選中了,哥哥,人並非生來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