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注意到了玉香的整塊背都是光溜溜的,隻有一根偏下的綁著的紅線告訴他,現在她的身上隻有一件肚兜了。
怪不得不轉過身來,他恍然大悟,心中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愧疚,但同時他也不敢麵對這樣的一具女性軀體,隻好背過身去回答她:
“在下方陵,久聞玉香姑娘芳名。”
隻聽身後“撲哧”一笑,氣氛便不與之前的那般尷尬了,他便脫下衣服又道:“若姑娘不嫌小生,這衣衫可先披了去。”說罷他將衣服掛在右手臂上,往後伸了過去。
突然,他感覺手臂上一輕,知道衣服已被抽走,又過了一會兒,有人輕拍他手背道:“可以轉身了。”
他收回手,看見了玉香不施粉黛的臉,她朝自己鞠了一躬,謝說:“感謝少爺相救,玉香定銘記在心。”他擺手說不用,便問外麵出了什麼事,卻見玉香臉一沉,眸子裡愁緒萬千,然後才支支吾吾地開了口。
這事便和那“梁少爺”有聯係。
要說這梁少爺,便是那當地鹽商梁富的獨生兒子梁白。梁富是本地人,早年製鹽賣鹽發了家,有了點底,便盤了條巷子和一塊地給兒子梁白建宅子,但那梁白荒淫無度,嗜賭成性,硬是把一條好端端的巷子變成了花柳巷,那塊原本用來造宅的地,也蓋成了表麵是府邸,實是一座青樓的樣子。
玉香本是當地一戶人家的女兒,可她家孩子多,兄弟姊妹共五個,父母養不活,就送走了兩個女孩,其中一個就是她。她被人帶到一個大戶人家當戲子,當了十二年後,戲班子被拆了,她不得已流落到歌舞廳去唱歌,唱了五年,然後被梁白相中,帶來這片地兒當歌女。
“原是好好的一件事,”玉香突然有些咬牙切齒,“可他今晚說什麼要我去當花魁!我不肯,和他吵了一架,砸了很多東西,才逃出來。”
頓了頓,玉香看著他小聲補充道:“梁白這個人不達目的不罷休,你……”
話音還未落,他便聽到巷外的哄鬨聲已經小了很多,隻有零零碎碎的步子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便拽過玉香,把她拉進了臥房安頓好,再挪了一堆柴,上火,接著端出來一桌子肉。一切準備就緒,他讓玉香躲好,便開始烤肉。
不一會兒,大門又響起了絡繹不絕的敲擊聲,他開門,看見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和周圍一圈拿著棍棒的小混混。
因為是夏夜,又生了火,他剛開門就有一股很濃的煙味散了出來,門口的一幫人很不滿地捂著口鼻看了他一眼,那個書生模樣的人走上前往裡頭瞧了幾眼,然後盯著煙說道:“我們走!”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他知道,那香是關鍵。
玉香感激不斷,問可否借宿一晚,他也不拒絕,一切安頓好後已是半夜,他聞著那迷香入睡,一夜無夢,醒來時,已日照三竿。
玉香已經離開了,但房內的香還在,他的心便開始跟著那香不安分地悸動,眼前也總是有一層模模糊糊的人影疊在自己看的物像上。從那天起,他開始睡得很好,總是做夢,夢裡有一個她,也有時沒有,可迷香依舊。後來日子長了,他看誰都像她,看什麼都會想到她。
她在何處?過得好嗎?他時常會這麼想,於是去打聽。院內的葉子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他還是沒有她的消息。他漸漸地想通,自己與她不過隻是萍水相逢罷了,這世上很多事情,又何必要弄個刨根究底呢?他歎了口氣,用儘法子想散去屋內的迷香,可總有那麼一絲一縷在空氣中漫著,他很無奈,卻也隻好就這樣了。
於是這天晚上,他又開始失眠了。
他捂著心口坐了起來,隱隱約約地覺得不安,仿佛哪裡牽著他在往哪裡走。他慌了,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盯著那扇大門發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下一秒會進來。
果然一陣巨響,他看見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推開了門,然後倒下,一股夾雜著血腥氣的迷香,在空中幽幽地散開。他又看見了裸露的背,以及背上三條猙獰的紅色傷口,它們像蜿蜒的醜陋的蟲肆無忌憚地遊走。他知道那是玉香回來了,但不知道該喜該悲,喜自己又見到了她,悲自己還是見到了她。
他最終還是把玉香抱回了臥房,嗅著空氣中的迷香整理好了院子裡的狼狽。
很突然的,他很想跑到父親的麵前對他說,他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那個方家二少爺了,他變了,他變成了能夠麵對危險的人了,他不會再低聲下氣地對著父親說話了。
可是沒有用了,他想。丁婆子兩天前送飯的時候告訴他,老爺急火攻心,和夫人一同離去了,老爺走的時候,把當家的位子給了老三。方家是望門,老三怕影響不好,就把消息鎖了,不允許任何人再進出方家。當然,包括了他方陵。
他心裡說不上有什麼滋味被壓著,怪怪的,慶幸,卻又失落。他隻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解下了一根令他誠惶誠恐的鐵鏈,但又同時很懷念這根曾囚禁他的鐵鏈,從前他或許還有慪氣的心態,可到了如今就隻剩下迷惘和苦澀。
“水……”玉香虛弱的聲音在迷香中浮浮沉沉,他回了神,急忙接了水喂她喝下。喝了水後,玉香清醒了些,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很大,指甲透過衣服生生地摳進了肉裡。
“我得走了……梁白……會來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唇還是蒼白的,但眼神是媚進骨子裡的,他看愣,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玉香隻好斷斷續續地和他解釋。
那天離開後,玉香跑了很遠,在幾乎是郊外的荒地租了一座小木屋住了下來,每天過著田園生活,日子還算勉勉強強。但梁白可真的確是用心良苦了,他雇了很多人找玉香,幾乎要把整座城的地皮給掀了起來,玉香逃不過,最後還是被抓了,梁白把她關了起來施虐,但聞著那香,竟有了非分之想,玉香拚死抵抗,不得已將身上衣衫褪下蒙住梁白口鼻,生生將他迷暈,才得以出逃。
“如今我沒了香,”玉香虛弱地說,“我便再無清白之身了。”
“那香,究竟是什麼?”他忙問。玉香扯了扯嘴角,道:“零陵香。可安人心神,喚人入睡。”
她盯著他的臉,突然費力起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在對方耳邊囈語:“你可知我為何要找你?”
他搖頭,認真地看著她。
玉香一把推倒他,倚在他的胸膛裡道:“我曉得你是方家二公子方陵,我也曉得你的性子,懦弱,但你第一次看我的表情,也第一次有人如此看我的表情,是帶著欣賞的,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