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就被掌櫃打斷,她驚訝的掏了掏耳朵,道:“你確定,請的是......鳳娘?”
普通繡娘無人關注,可技藝精湛的繡娘對從事布匹生意的掌櫃多少有些耳聞。
這鳳娘非人名,乃是代表繡技高超的稱呼,再加上豐鹽縣這條線索,這人究竟是誰她心底已經有了數,聽說此人光是針法就掌握了六餘種,繡法十分了不得。
“我沒有撒謊”,仲溪月翻出從家裡帶出來的兩件帕子和一枚團扇,她算瞧出來了,這些曾不被原主放在眼裡的物件,興許還挺值錢。
“我看看”,掌櫃連忙從櫃台後跨出,就著陽光仔細打量著手裡的團扇。
扇麵呈直徑約一尺長的圓形,扇麵由半透真絲所製,上麵繡了一大片粉色桃花,加之一些嫩葉點綴。
“居然是罕見的雙麵繡”,掌櫃詫異的搖了搖團扇,嬌香隱隱浮動,驚奇道:“怎麼還有股子好聞的香味?”
“是因為扇柄”,仲溪月朝她指了指紅棕色扇柄,道:“它由上等鬆木所製自帶清香,且格外抗腐。”
小小一柄團扇,從選材,針法,圖案的選擇及邊角的完美收尾,原主花費了不少心思。
“東西的確都是好東西”,掌櫃的眼神淡淡的略過帕子。
這話一說,王氏麵上控製不住露出喜色。
但,掌櫃的下一句卻叫王氏白了臉。
“雙麵繡可不是誰都會的,光這一點就非常出彩”,掌櫃撫摸著團扇,惋惜道:“可惜顏色單一,過渡生硬,繡的東西呆板沒有靈氣,一名出色的繡娘,針法隻是基礎,如何配色才是構建出一副完美作品的精髓,就連這柄團扇的出彩也隻是討得了鬆木的巧罷了。”
“真正的繡品可動人心神,小姑娘,你這路還有的走哩。”掌櫃將團扇遞還。
換言之,這些繡品就如臨摹而出的畫,匠人可以完美的複刻其線條輪廓,但色彩千變萬化,重一分顏色臟,淡一毫顏色又變的輕浮。
這便是原主所缺失的藝術天賦。
一個布店掌櫃都能輕易看出的問題,更何況常與繡娘打交道的秀衣坊,仲溪月腦子不停的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王氏則在一旁急的滿頭熱汗。
過了一會。
“掌櫃眼光獨到,一語點破我欠缺的地方”,仲溪月奉承完,微微躬身虛心受教道:“後來我學了丹青,鑽研異域寫實畫,從而彌補其中不足。”
豐鹽縣靠海,常有異域之人靠岸交易,這句話不僅可以交代她畫技的原由,還可以解釋未來繡技的突飛猛進,一舉兩得。
“哦?”掌櫃頓時來了興趣,“聽你意思這些隻是以前的練手之作?”
此事成功與否牽涉女兒未來的幸福,王氏不敢大意,一五一十向掌櫃說清了兩人被抱錯的事。
聽完,饒是自認自己見多識廣的掌櫃也忍不住感歎一句命運弄人,“這些繡品技巧均符合秀衣坊的收購條件,不過,價格一定壓的十分低賤......”想掙錢,就得低買控製成本,高賣獲得最大利益。
無奸不成商,更何況,對方現在還是個普通農戶女。
話聽到這處,王氏在不懂便是傻瓜了,說白了仲家隻是平頭百姓,沒辦法為月姐兒提供幫助反而拖累了她。
出嫁前王氏不覺得自己苦,嫁入仲家甚至慶幸自己嫁的好。
在仲家,公婆明事理,能吃飽飯,穿暖衣裳,各房關係融洽,至今從未和彼此紅過臉,除了沒甚大錢,一切都好。
但這一切都是基於自己從小就在農家長大,誰家女兒不下地?誰家女人不補衣做飯帶娃娃?女人啊都是這樣操勞一輩子。
然而這一切輪到她女兒身上發生時,她就無法忍受,她的月姐兒是在張家福窩窩裡長大的,她沒能陪伴她長大已是歉疚至極,如今失而複得卻眼睜睜讓她越過越差,叫她如何不心痛。
王氏不了解繡娘市場,聽不懂掌櫃說的那些道理,卻關心女兒未來可不可以換一種活法,問道:“那依掌櫃所言,這塊帕子秀衣坊會多少收?”
“一兩左右,扣除成本也就賺個兩百文的辛苦費罷了。”
這點錢大戶人家看不上,王氏卻知足了,心裡頭的算盤敲得劈叭響。
月姐兒一個月繡塊帕子,時間上還是非常充裕的。這樣一來,月姐兒每月最少能掙兩百文,碼頭風吹日曬一天也不過二十文。
“掌櫃,看您對團扇愛不釋手?”仲溪月朝掌櫃眨眨眼問道。
“咋?你要送我?”掌櫃挑眉,伸手接過團扇神態悠閒的搖了搖,心裡則想:天下居然還有這等好事,傻子才放過!這小姑娘到底是嫩了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