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扶動了動唇,咽下了將要出口的話。
魏扶這幾日算是在延平侯府過的順風順水。
聽說魏淥最近身子又有些不好,魏遠和陸泠兩夫婦自然上心;魏遠也沒空盯著他射箭了。
魏扶必要的時候還是很有眼力見的,明白這時候安分守己乖乖待著就可以,也樂得彼此不見麵。
直到三日後,延平侯府上來了一位貴客——泓初公主。
泓初公主乃當今帝後的長女,閨名喚做傅定嫻。
皇後膝下隻有這一個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千疼百寵,養的這位公主行事跳脫且獨樹一幟。然而天子也極為喜愛這個長女,旁人也不敢置喙什麼。
泓初公主紆尊降貴來了延平侯府,倒唬了陸泠一跳,吩咐了下人好好服侍魏淥,又匆匆忙忙趕去了前廳。
她到時隻見泓初悠然自得的和侍茶的侍女閒聊,眼尾愉悅的翹起。她本就生的大氣,是很能讓人親近的麵相,那個侍女也不怯,兩人一來一回聊的倒火熱。
陸泠眼睛一跳,忙行禮道:“不知公主今日竟來賞光了。叫公主久等了,實在是怠慢,還請公主
恕罪。”
魏遠是皇帝倚重的近臣,公主自然不會在陸泠麵前端架子,隻笑道:“其實也沒什麼。隻不過前幾日宮中的梅花開了,卻稀稀疏疏的,實在不大好看。我聽說侯府的梅花卻開的正盛,故此來賞賞景。我年幼不知禮數,貿然上門,侯夫人不會嫌我叨擾吧?”
陸泠雖有些莫名其妙,但想想這位公主也不過是十五六歲,自然還有些孩子氣,難免行事沒個章程。當下她便安下心來,仍是一副當家主母的風範,溫婉一笑道:“公主說笑了。這的景致怎比得上宮內呢,公主不嫌棄罷了,妾身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身為延平侯正妻,宮內幾位貴人的喜好多少也是打聽到一點的,依稀記得這位帝女不愛茶,隻愛清水和酒。清水自然不可能拿上來招待,於是忙低聲命人去取好酒來。
陸泠引著這位一時興起的貴人在後園裡逛了小半個時辰,又陪著飲了幾盞酒。她本就體弱,多行幾步便覺氣急;當下飲了酒更加氣悶。泓初公主看她一眼,善解人意道:“早聽聞您身子不大好,倒是我唐突了。服侍魏夫人的人呢?扶你們家夫人下去歇著吧。”
紫沁猶豫著上了前,卻並沒有動作,隻看著陸泠。
丟下客人去歇息難免不成規矩,更何況陸泠哪敢怠慢這位,忙陪笑道:“您體恤了。妾自幼便是如此,隻是瞧著不爽利罷了,並沒大礙的。”
泓初身旁一個麵相伶俐的侍女走了出來,行了一禮笑道:“您可彆硬撐著。奴婢心直口快,您也彆見怪——咱們公主啊,賞景的時候是不喜歡有旁人在的,正好您不爽利也好下去歇息。否則公主興致勃勃來侯府一趟,倒帶累您病了,可不是過意不去麼!”
她都如此說了,陸泠也隻好喏喏而退,心裡七上八下的,被這位行事不按常理的祖宗弄的摸不著頭腦。
隻是她沒瞧見的是,前腳她一走,後腳公主就衝著適才的侍女微妙的對了個眼色。
*
魏扶從校場回了自己的屋子。
——然後就和某個不速之客撞了個正著。
一進屋子,他就聞見了滿屋子的酒味。
有人坐在那兒自斟自飲,渾然沒記得自己客人的身份。
見是魏扶推門進來,她毫不尷尬的舉起杯子衝他搖了搖:“回來了?”
魏扶:……
平心而論,他很少因為什麼事生氣,然而眼前這個人永遠都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魏扶平靜的掃過被她打暈的倒在地上的思齊,微笑道:“公主好雅興,自斟自飲的挺自得其樂。”
泓初公主搖頭感慨道:“嘖嘖,你這孩子說話還是一樣陰陽怪氣,半點沒有你表兄的和氣。”
她掃了一眼室內的裝潢和擺飾,打趣道:“士彆三日,當真不同往日了啊,如今可是延平侯的長子了。”
魏扶也掃過她身上流光溢彩的公主服飾,也是一笑,道:“自然是比不得您了,一躍從京城的高門貴女,成了帝後膝下的嫡長公主。”
泓初被噎的啞口無言,半晌才艱難道:“你猜猜我今天來找你是乾什麼?”
魏扶有些詫異的看向她:“我怎麼知道你怎麼想的。就像我也想不明白,你堂堂一個公主,明明把我叫過去一句話的事情,卻偏偏要偷溜進來。”
泓初公主揉了揉太陽穴,理直氣壯道:“我要把你堂而皇之的叫過去了,當著你母親的麵,咱們能像現在這樣想說什麼說什麼?”
魏扶一言難儘的看她:“所以你就偷溜進來,再打暈我的長隨?那你想說什麼現在就可以說了,說完了勞您挪動尊步回您的宮去,否則有難聽話傳出去了,我可是不管的。”
公主哧的一聲笑了出來:“難聽話?和你這個九歲的小子嗎?”
她豪情萬丈的又乾了一杯,道:“你信不信,我就是當著滿大街的麵和彆人勾勾搭搭,我父皇母後也不會說我一句。”
她見魏扶逐漸變得麵無表情,她才收了笑,一本正經道:“上次我去陸家時走的匆忙,剛好錯過你的生辰。正巧這回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等那一日帶你去新開的晴雪樓瀟灑,去不去?”
魏扶略動了動。
他其實對這些玩樂吃喝沒什麼過大的興趣;然而看起來,他還頗投這位公主的性情。
他又不是什麼有原則有風骨的人,有現成的鳳子龍孫讓他攀附,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看他這個小孩兒有意思,樂意罩著他;他當然也不介意順著她,將來必要時借一借東風。
笑意滿滿浮上臉,魏扶道:“那就卻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