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的燈光明亮,十二個小時的手術終於結束了。
病人被推了出來,宍戶亮進入了休息室,手術準備一個小時,持續時間十二個小時,他已經完全習慣這種手術的強度,但是耳邊卻又響起了下雨的聲音,那是細碎卻綿長的聲音,稀稀落落的,卻如影隨形的伴著他。他下意識的去看窗外,外麵的天空湛藍,沒有一滴雨。
"前輩辛苦了。"幾個剛剛調來的醫生已經換好了衣服,和他道彆。
宍戶微微頷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耳朵,開始輕輕的按摩,每當手術超過十二小時,就會出現這種耳鳴的狀況,他自己去看過醫生,但是醫生卻說他的耳朵沒有任何問題,可能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
但是宍戶知道,這不是壓力太大了,而是彆的問題。
他已經很久沒見她了,久到自己甚至都記不起來時間。
他極力在忘記她,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他每天晚上都能夢見那段在神奈川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可是這個夢總是以他和江上醇一那一場暴力事件終結,每當他醒來,耳邊就仿佛下起了一場雨。
宍戶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手指指節分明,因為常年用消毒液清洗,有些褪皮,他的指甲修剪的極短,他的手極穩,尤其是在握住手術刀的時候,手術刀就像是和他的手融為一體一樣,靈活而且鋒利的,在他常年艱苦的練習之下,他的手無論何時都是乾燥而且穩定的,是一雙典型的醫生的手。
但是他卻起了用這雙手殺人的念頭。
他記得那也是一次這樣的長達十二個小時的手術之後,他醫院的浴室裡洗完了澡,換好了黑色的夾克和長褲,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他突然想到,如果殺死了江上醇一,那麼飛鳥白歌就不會再被脅迫,那麼她就能自由而且快樂的生活。
殺人。
自己從未想過要殺人,他清楚,一旦他殺死江上醇一,那麼他必然麵臨著牢獄之災,他不在乎這件事,他隻是想讓她能夠幸福的活著,他無所謂自己怎麼樣。她那樣的女孩,就算是失去了自己,也能遇到更好的人。
但是他卻至今還在猶豫,因為他不願意愧對他的理想,他畢業之後一直極其努力的工作,很多人都說他是天才型醫生,可是他卻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天才型,而是靠著比常人多好幾倍多努力才成為彆人眼中的頂尖醫生,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創造美麗,而不是創造死亡。
殺人這個念頭就像一棵小樹苗一樣,在他心裡瘋長,每一天都在枝繁葉茂。
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殺了江上醇一。
宍戶亮帶了一套手術刀具回到巴比倫塔的公寓,他決定使用自己最為熟練的工具。
他對人對身體的骨骼極其熟悉,他閉上眼睛,甚至能夠想到如何將江上醇一切成碎片,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刀子,應該從哪一步先開始,一切就像十二個小時的手術一樣稀鬆平常。
他開始去市場購買肉製品,他以前都是買盒裝的或者直接和超市訂購,但是現在他親自來到市場挑選肉製品,比如牛肉、雞肉等食物。
他第一次買牛腿回去在電梯門口碰見了鳳。
"前輩竟然去買菜了!"鳳穿著西裝顯然要去上班。
"今天不輪休嗎?"宍戶問,極力岔開話題。
"啊,今天本身輪休的,被臨時叫過去替場了。"鳳高高興興的回答,又問,"宍戶前輩要吃什麼啊晚上?"
他突然有一種自己的秘密被發現的感覺,他拎著的牛腿仿佛是江上醇一的某個部位。
"沒有!"他突然慌亂了起來,"沒有的事!"
鳳對他的慌亂有些奇怪,沒有再問。
回到家裡,他長出了口氣,跌坐在沙發上,但是很快又站起來,把牛腿放在了廚房的案板上,像是在醫院的手術室裡一樣,他開始
洗手、消毒、穿上手術服、戴上口罩和頭套,在白熾燈陰暗的燈光下,他鋒利的手術刀捅進了牛腿裡麵。
和自己腦子中想的完全一樣,他一刀一刀的刨開了牛腿,接著,他取了兩口鍋,將拋開的骨頭和肉分彆放進去煮,很快,肉香味就彌漫在整個房間。
如果那是江上醇一,會不會有這種味道。
接著,他將那些肉剁碎,一點點的剁碎,分裝在不同的袋子裡,每天下樓的時候扔掉一小袋子。
那些袋子扔完之前,他沒有一次耳鳴。
接下來的日子,他不停的買各種肉類,還有各種部位,他甚至買過整羊來實驗,他開始改造自己的廚房,白熾燈換上來手術室裡的無影燈,他在這裡遊刃有餘的就像是在手術室裡一樣。
他一定是瘋了,一定是瘋了。
那種愛戀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在他心裡逐漸潰爛破敗,他不知道怎麼麵對自己。
"前輩,我先走了。"最後一個小護士收拾好東西,向宍戶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