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春年華(2 / 2)

葉落紛紛 曉曉AAAA 6376 字 11個月前

開學與韓曉雪一起回學校,始發站,人不多。她多帶一包有點重,我們一起拎著走。初春的風刺骨寒冷。我問她:“行嗎?”“行。”她點頭回答。

這學期搬新宿舍,已排好姓名,周圍,薛一平,還有班長同一宿舍。周圍理所當然是我們舍長。三樓又正對樓梯,嶄新的牆壁,空氣裡充滿了石灰的新鮮味道。站在窗邊,下麵是操場,同學們來來往往,說說笑笑的搬運著自己的物品。後來還挺懷念那個嘈雜的大教室,人多,話多,青春蕩漾,每一句話講出來像接龍一樣,不會掉在地上。晚上不會餓了找不到吃的。有一回玩瘋了,在地上滾啞鈴,隆隆聲讓宿舍出了名。係裡點名批評。周圍忙完這邊又去女生那邊,我和周圍上下床,小宿舍安靜,溫暖。晚上熄燈後薛一平總要為我們吹一曲,什麼《紅梅花兒開》,《小城故事》。他家是廣西國營農場的,小時候長隨父親去膠園割膠,休息時父親在橡膠樹下吹口琴,耳濡目染,父子的琴聲和著節拍,悠揚起伏。

王琳來信說暑假要去西安,姑姑病重。可能提早回學校,順路來看我,我自然高興。傍晚晚自習回來,東邊的山在月光下呈現出黝黑深沉的曲線,校園裡幾盞路燈發出微弱的白光,有幾個同學在操場慢跑,宿舍的燈光映著他們的身影,忽明忽暗。有時會加入他們的行列,隻為欣賞月光星辰。

王琳開學前一周才來,暑假文學社有活動,她自己找到學院。傍晚我們在學院飯廳吃飯,那天食堂有糟肉;“你運氣真好,食堂一月才做一次。”我笑著說。我買了兩份肉,兩份菜,三個饅頭。“不夠再加”王琳站在旁邊說。糟肉是西北美食,將兩寸寬花肉帶皮煮三分熟,切片,加西北腐乳,蔥,薑末味精混合均勻,五六片放在小碗裡,上籠屜蒸三十分鐘。肉呈淡粉色,油汁滲出,腐乳與肉的香味彌漫開來。“這個南方吃不到。”我端著盤子說“嗯嗯”“我轉學到這吧”王琳開著玩笑。我們坐在靠窗的座位。窗戶很高,半開著,一束黃昏的金色灑在桌邊的水泥地上。她掰了半拉饅頭夾了三片肉遞給我:“這樣吃香。”一邊給自己弄。“饅頭也好吃,我們以米為主。”她的眼睛注視著我。“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你越來越像南方人了。”我推了推肉碗,“都吃了。”“嗯嗯”她答應著。“北方養胖,南方養胃”她信口杜撰著。“第一次聽說”我哈哈笑了,敲了敲桌麵。

飯後出來,黃昏的一絲光芒還在天邊。我帶她在校園裡轉轉。王琳提議到後麵的山上轉轉。從校門出來沿著圍牆走幾分鐘便到山腳下,說山其實就是一半高土坡。山光禿禿的,陽麵有零星的綠色,山本沒有路,有人想上去便走出一兩條小路來。路窄卻堅實。路邊偶爾出現一兩個邊洞。我們在半坡的路上找來石塊坐下來,往下看去,校園偶有人影。微風吹過很舒服。王琳望著遠處:“這裡好安靜,像世外桃源,但過於荒涼。”“你們常來嗎?”“偶然來。會碰上男生,女生。”“美麗的風景噢。”王琳笑著。我用土塊在地上畫著圈。“奶奶去世了,爸爸媽媽現在調到西安了,不知怎麼回事他們經常鬨彆扭。”王琳繼續講者。我沒有回答。“王宇說他們以前聚少離多,現在是磨合期。”我抬頭看著遠處:“大人的事,說不好。隨他們吧。”

天慢慢暗下來,我們原路慢慢走下來。她穿著涼鞋腳裡灌進黃土,她甩了甩腳。“到噴泉那邊衝一下吧”我扶了她一下。“嗯嗯,沒事。”走到操場邊碰到周圍和他女朋友,大家相互打招呼。我指那邊角落處台階:“到那邊坐會兒。”還未開學,操場上沒有人,隻有籃球場那邊有一夥人在昏暗燈光下跑來奔去。“還寫東西嗎?”她坐我旁邊,我點頭。“真羨慕你自由。我都後悔學這專業了,太累了,物理學,電子學,基礎醫學,解刨醫學,那書厚的嚇人。”她皺著眉說。“或許到專業課可能會輕鬆一些。”“那些學長說天天背肌肉,血管,骨骼,神經。。。”“哦哦。”“姑姑身體好些嗎?”我小聲問她。她低頭說:“是肺癌晚期。醫學也沒辦法,我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王琳轉過臉看著我,眼裡閃著著淚光。我拍拍她:“人生總有終結,雖然科技,醫學在進步,但解決這樣的問題,又出現那樣更難的問題。”我不知如何安慰她,緩解她的壓力,嘴裡胡亂的說著;“人生的路途不就是這樣嗎?”沉默一會兒,她點頭。“有些雲,今晚的銀河係不是很清晰,那顆星是你。”我指了指天空,“是我們,走。”王琳突然站起拉我到操場中間,“躺這裡”說著她躺在有砂礫的地麵上,我也躺下,地麵熱熱的,我們的胳膊伸展著。天那麼廣闊,無邊無際。閉上眼睛,是那條閃閃的長河,散到茫茫天際去。“好高好遠啊,觸不到。”我自言自語著。晚上,她住韓曉雪那裡。第二天,我送她去車站。清晨徐徐清風,站台上人不多,她接過我手裡的包,看著我:“好好讀書啊,寫信給我。”“你也是。”我輕碰了一下她的手指。“上車了。”“嗯嗯,一路平安。”我們擺手。她微笑著消失在人流中。

三年級的時候,從北京師範大學來了一位新老師。教授我們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和外國文學。下午大階梯教室座無虛席,好多同學站在後麵過道上。周圍和韓曉雪隻占到靠後麵的座位,我們幾個擠在一起,雖然是下午,大家依然精神飽滿。上個星期我聽過他的一節課,關於魯迅的小說《阿Q正傳》的解析。今天解析的是《紅樓夢》。

教授姓呂,五十左右,個頭不高,紅光滿麵,略有發福。畢業於北師大,後任教二十餘年。教授看看擁擠的教室,笑著說:“教室有點小,沒關係,有時間多開幾次講座,有這麼多人喜歡這部小說我很欣慰。”他又重新介紹了自己。聽課的人很多,但很安靜。屋頂的風扇不停的轉著。“我們慢慢講,先了解一下,看過《紅樓夢》這部小說或者有了解的人有多少?”他全方位掃了教室一眼,有五分之一人舉手。“還不錯。”教授稱讚著。“我們的學生都應該讀一讀《紅樓夢》,中國有許多學者研究《紅樓夢》。可以這樣認為,如果說以英國為代表的西方文學史中,文化認同的作者一定是莎士比亞。那麼中國近代古典小說,四大名著大家都知曉,如果找一標杆一定是《紅樓夢》。與西方文學比較,它的文學價值遠高於西方文學的。它們都植入了神話架構,但《紅樓夢》的描寫更細膩唯美。作者以寫實手法將18世紀乾隆時代貴族家庭的儀式,風俗,人情世故華麗的展現在我們麵前。深層次的隱含了儒,佛,道三家在故事中的相生相克,從而表現在人物衝突上。文體半文言半白話,將詩,詞,曲溶於小說成為其一部分。文學藝術成為一個巔峰。這裡是小說人物的關係表,大家可以記錄一下,人物繁多便於了解。”教授打開幻燈片。

開始講作者曹雪芹的家世及成長背景。六月的天氣,陽光燦爛。窗外偶爾有幾聲鳥的叫聲。教授喝了口水繼續講著:“今天主要講一下後四十回的內容----寶玉出家。這部小說最主要的兩個支撐點。前八十回對賈家繁榮似錦的描寫都是為最後兩個結局做鋪墊。所以後四十回的內容是小說的高潮。完成了一個賈家由盛到衰的過程,也完成了一個賈寶玉補情天,即他與林黛玉的靈與詩的仙緣也就是完成佛家的一個了卻成佛的過程。”教授突然停下來,凝視安靜的教室“要不要休息一下?”忽然教室有了聲息:“可以”。我托著腮沒有反應,旁邊的韓曉雪手指輕碰我一下:“走神了?”“啊,沒,沒。。。”片刻的休息後教室安靜下來。教授繼續:“小說一開始就交代了賈寶玉前身是一塊女媧煉石補天剩下的一塊頑石,位於青梗峰下,青梗-----情根。情是生命的原動力,他投胎賈家來補情天。來補那些被情所傷的女孩子的。賈寶玉的佛性是一步一步達成的。首先,看二十二回賈母給薛寶釵做生日,聽戲昆曲“山門”,寫魯智深做和尚時走出山門在路上所吟的曲子。其中有一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一下觸動賈寶玉的禪機,突然有悟。其二,第十三回秦可卿突然死亡,在家族極為繁盛之時,第一次碰到死亡,受到觸動,即佛家的人生無常。其三,十七回,抄檢大觀園,晴雯之死,對賈寶玉刺激最深,晴雯的眉眼極像林黛玉,是另外一麵鏡子,預示著林黛玉的命運。這樣一件件堆砌,一步步引導賈寶玉出走,了卻了與黛玉,寶釵,襲人。。。的塵緣。這是命定之事。最後一百二十回寶玉出家,雪地裡寶玉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鬥篷,一僧一道夾著寶玉飄然而去,歸於大荒。這是這部小說最高級之處,那大紅鬥篷像十字架一般,如此沉重,是一種情傷的救贖,以一己之悲,道出世人之痛。”

教授洋洋灑灑,一氣嗬成,停下來。教室很靜。“今天就到這裡。”教授又喝了口水說:“下一次分回細講,不能我一個人表演,同學們要積極參與,一起分享。謝謝同學們。”掌聲響起。如高山流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