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教授出差兩個月,有些課我們代勞。下午有邏輯課,通常上邏輯課的學生不多,走進教室嚇我一跳,百分之八十坐滿,我環視教室,確定沒有走錯教室。“各係的同學,下午好。”“回頭建議將邏輯課排在早上”大家拍手同意。在講課過程中我們踴躍互動,我們有期末考試加分卡。一點換課的小福利”,一片掌聲。我的誘惑開始奏效。“那我們現在開始,邏輯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學科,為第一學科。但比較乏味,寂寞。卻和我們的幸福生活息息相關,為什麼呢?”“那個女生,請講。”我指著後排的一個女生。“因為邏輯會讓我們理智,平靜的解決問題。”“非常好,加分卡。下課找我”我晃晃加分卡。“是的,遇到問題不能感情用事。下麵我接著上一節課的內容……“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其實什麼都是有規律可循的,因果是確定的。還有什麼問題嗎?”“明老師結婚了。這個前提如何證明?”後排的女生突然問:“啊,上節課不是講了證明強度嗎?可以出示法律文書,我自己講啊等等啊。”“可以發糖啊。”“啊。。。我被你們設計了。”教室裡嗤嗤笑聲。
學校有藝術節。我沒課,便回臨河,程曉說程遠回來了,要回家看看,傍晚回來,讓我等他。一個人吃,一個人睡,到第二天傍晚不見他人影。不想打電話,站在窗前不覺委屈起來。半夜他細細簌簌回來,黑暗中,脫了外衣躺在我身後,胳膊搭在我胸口,香味混合著酒氣。我轉過身來推他:“去洗洗再睡。”“嗯嗯。”他更緊抱住我,沒有動。嘴裡嘟噥著:“幺,幺。。。”我推開他打開燈,他閉著眼睛,頭發淩亂。我打來水,他赤著身體任我擺布他。弄好他我沒了睡意。放了杯水在床頭,關上門,斜在外屋的沙發上。睡不著準備拿他的衣服去衛生間,手指觸了觸外衣口袋,摸出一支粉色口紅來,擰開仔細看:是唇膏。將物件立在洗手池上。白色襯衫浸泡在水盆裡,袖口的扣子處有一絲淺淺的粉色。我迅速撇掉手裡的物件。坐一會又湊過去看,心裡更氣起來。快天亮迷迷糊糊才睡著。醒來程曉靠著沙發坐在地上:“醒了?。”他有點歉意地說。我轉過去沒有說話。“很久沒見程遠了。”“那是程遠給弄的還是哪個漂亮醫生護士?”我依然沒有看他。“幾個朋友,開心一下”他眯著眼睛答非所問。“什麼樣的朋友,都開心到身體上了。”“什麼都沒有啊,我保證,大家一起,都是同學朋友,喝得太多了。”他的喉嚨有點沙啞,似乎不知道怎麼了。“我在家傻等,你們開心的親親我我呢。”“瞎說什麼,不相信嗎”他開始聲音高起來。“偶然,偶然出去放鬆一下,碰巧你來了。”“噢,說真話了,還偶爾,還記得我來了。”我坐起來提高聲音。“你來了,我就沒有自由了?你難道沒有一兩個知心朋友嗎?”“啊,我可沒有肌膚之親的朋友。”我開始邏輯混亂。他突然手掌用力拍著我的頭:“你在說什麼?東拉西扯的,你這小心眼腦袋。”我身體向後退了一下:“你不要碰我。”我瞪著他。這時他身體前傾靠近我,露出尷尬的微笑。我的怒火湧上來,雙手用力推他出去,他摔倒撞到椅子,紅色折疊椅狼狽的撞出去,摔在地上。我站起看他一眼:“我妨礙你自由了,我不會羈絆你。”我們疑惑的看著對方。“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經常不在啊。”他手指揉著太陽穴,坐在地上,還在宿醉狀態。“好吧,我們各自自由吧。”我站起快速拿了自己的東西。“明,明。。。”我沒有答應,摔門出去。
回到學校,我的火氣慢慢平複下來,人是有私欲的,我也不例外。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語:或許是我多想了。努力想忘記那虛幻的情景。許多年來,我們空間相隔,依賴在一起,我願意用他一萬次的好相信他,不想誰越界,或者被迫越界。時間在變,空間在變,是什麼能支撐人心在萬變中找平衡呢?
中午從飯廳出來,兩個孩子走在我前麵,男孩顯然生氣了,快步走在前麵,女孩慢慢跟在後麵,忽然男孩回頭看女孩,女孩停下來,幾秒鐘,然後快步追上,伸手牽住男孩衣角。我微笑從他們旁邊經過,女孩低頭倚在男孩身後。一月過去,我和程曉沒有聯係,忍不住晚上打電話給他:“在家啊?”“嗯,準備睡覺了,有點累。”那邊傳來有點疲倦的聲音。“嗯。休息吧。”我掛斷電話。十幾分鐘程曉回電話過來:“睡了嗎?”“沒呢。”我輕聲回答.“最近有點忙,下周去看你。”然後停頓一會兒:“那個…上次喝的多了,對不起。”我沒有說話。“明,在嗎?”“嗯。”“哦,早點睡。”我們同時回應。原來明明都生活在彼此的心裡。後來他來學校,我們一起回家。吃過晚飯,我們十指相扣站在窗前,外麵燈火闌珊。“你好了嗎?”“嗯嗯。”“你在我心裡,無人能及。”他的臉埋在我的灰色毛衫的脖領裡。我轉過身來:“以後我們老了,頭發白了,吵架了,病了,走不動了,癡癡呆呆,我們會嫌棄誰嗎”他笑道:“不會了,我們會床尾和解的,然後不離不棄。”“去你的。”我的內心是寬慰的。
師母準備做椎間盤手術,程曉預約了床位,寒假我陪他們一起到臨河。程曉同教授講了手術過程及後期的康複。手術那天,教授與我目送師母被推進手術室,程曉與科主任一起上手術。我們坐在過道上,他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父輩。他的眼睛裡有光芒,有慈愛。一個小時後程曉出來告訴我們手術順利,體征正常。髓核突出部位切除。師母轉入特護病房。程曉身邊經常出現一個皮膚白皙的漂亮護士,說話柔軟。她教我們如何給病人翻身,如何給病人按摩四肢,如何調劑病人的餐食。程曉每天都來,他說術後恢複的挺好,他同病人溫柔聊天,同教授聊天。我負責做飯,送飯。中午教授陪師母吃飯,我坐在病房外麵,長椅的那頭一位圍著頭巾的女人小聲的打著電話,什麼理賠,什麼保費啊什麼的,聲音很熟悉。忽然我們一起互看過去,兩個人都是欣喜的表情。是韓曉雪。“我們七八年沒有聯係吧。”我們靠近坐下。“嗯嗯八年了。”她胖了,眼睛還是那麼圓,隻是眼角多了些細紋,像失了水的植物葉子。嘴角也露出淺淺的法令紋來。“明,你沒變。”“你也是”我相互客套著。“我的客戶住院,我過來做理賠。你呢?”“啊,你不是在化工廠嗎?怎麼?”“原單位改製,我們下崗,買斷。乾保險有兩三年了。”“哦哦。”“還在學校,還好吧,真羨慕你。”“額嗯”“愛人呢,在哪裡工作?”她職業性的關心著。“在彆處醫院,醫生”我沒有思考就編造著。“呂教授還記得吧,師母做手術,椎間盤突出。”我岔開話題“哦,我記得,哪個病房,我去看一下。”後來她與教授聊了很長時間。走的時候,同我講了很多保險的事。我答應她給程曉買一份保險。十天後我們送師母回嶺南。晚上我與程曉很早就在床上躺著:“辛苦你,謝謝你。”我轉臉親親他。他滿足的笑笑。後來告訴他韓曉雪的事。他說在醫院看見我們了。“我畢業都八年了,我都忘了。你都工作十幾年了,哎,那個小喬怎樣了?”我自言自語。“結婚了,孩子都上小學了。”“程遠在四川見過她。”程曉回答我。“小藏藏回西藏了?”“嗯嗯,這邊不適應。媽媽帶回去了。”
秋天的時候,程曉晉升主任醫師了。“我們出去轉轉,慶祝一下。”程曉開心提議。“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想看看海。”我露出喜悅的表情。2000年的春節我們去了香港。五星紅旗與紫荊花旗一起綻放的地方,程曉說這是我們的蜜月,應該奢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