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言不可輕信。
沈執荑從夢中醒來,看到眼前站著的人。
光從窗欞投下,因為是背對又隔著屏風,她隻能看到這人的背影,卻仍覺得異常熟悉。
“篤篤——”
門外傳來敲門聲,隨即是侍女的聲音:“公子,葉使君來訪。”
沈執荑聽到這句話才如夢初醒。
葉使君?
“你讓他先去前廳等著。”陳習彧吩咐完侍女,方才轉過頭瞧沈執荑。
他仍舊守禮道:“夫人,在下有事先行一步,昨日之事侍女會告知於你。”
沈執荑察覺到喉間的苦澀,她眨了眨眼,才注意到眼前不是陰曹地府。
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好聽,卻並不是陳習彧的聲音。
她很熟悉陳習彧,以至於旁人有半分不同,她都可以分辨出來。
但這人的背影又實在讓人覺得熟悉。
“夫人,可好些呢?”侍女端著藥進來。
沈執荑沒接藥,有些戒備道:“這是何處?”
侍女微笑:“夫人昨日暈倒在路邊,我家公子便讓人將夫人帶回府中救治……夫人放心,我家公子並無逾矩之處。”
這侍女稱呼昨日救她之人為公子,本朝若是成婚了的男子,家中奴婢大多稱其主君。
就算是陳習彧,他便是還活著,也不可能這個年紀仍未婚配。
這般想來,救她之人斷斷不可能是陳習彧了。
沈執荑默然點頭。
她果然是太思念那個人了,居然連隨便遇到個人,都會以為是他。
想來也是昨日她太過虛弱,以至於才會將人認錯。
她也不知道昨夜有沒有失控,嚇到這位好心的公子。
“夫人可要用膳,奴婢這就讓人送上來。”侍女問。
沈執荑還沒來得及搖頭拒絕,就聽到門外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劍柔姐姐,外麵有縣公府的人登門拜訪。”
劍柔道:“把他們攔下,此處也是他們能擅闖的地方?!”
“夫人不用擔心,您隻管好好休息。不過是個縣公府,奴婢這就去回絕了就是。”劍柔說話做事不像大家族滴水不漏的家生子,但同樣是雷厲風行。
沈執荑聽到這人說的話,猜到昨日救她之人,怕是身份非同尋常。
但她還是搖頭:“勞煩這位……劍柔娘子了,隻是那些人怕是我昔日夫家的。我還是得去見上一麵。”
不說彆的,至少和離書,她得先找李存拿到。
劍柔聞言也沒勸阻,隻是貼心地給她加了件衣裳。
她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門口那嚴陣以待的精兵,劍刃半露,像是隨時都能拔劍與對麵的人一戰。
而不遠處是李存和縣公府的家丁們。
“執荑!”
沈執荑看到李存向自己跑來,她卻在對方將要碰到自己時後退一步。
她平靜道:“世子,你我已經和離,便不要再說這些了。”
沈執荑說的輕鬆,李存卻一點點紅了眼眶。
他原本也以為自己是不在意沈執荑的,可當人稟告他沈執荑被沈家趕走,不知去向時,他卻慌了。
他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沈執荑回來。
更漏過半,他實在放心不下沈執荑,便發動整個縣公府的人去找,還命人不惜一切代價壓下沈執荑昨日被趕出李家的消息。
整整一夜,他都沒有合眼。
“夫人,你可知我找了你整夜,這一晚上我都沒有合眼。”李存不甘心,試圖勸沈執荑回心轉意。
沈執荑嗤笑一聲:“你要是真合眼,那縣公府就該辦白事了。”
李存聞言先是沒有反應過來,旋即意識到沈執荑在咒他,臉由白轉黑。
李存是最在意臉麵的,此刻卻妥協道:“你跟我回縣公府,我也不再追究你害死抱琴一事。”
沈執荑仍不願意邁出腳,李存便想伸手拉她,沒想到他才剛伸出去,就被劍柔一把攥住手。
劍柔抬手將李存一把推開,仍是微笑:“世子這般糾纏不清,反而丟縣公府的臉麵。”
李存踉蹌幾步,差點沒站穩。
沈執荑這才意識到這個劍柔不是普通侍女。
沈執荑阻止劍柔的下一步動作,在對方眼中的不解中,一步步走近李存。
“和離書。”沈執荑伸手,“沒帶的話,可以現寫。”
李存憤憤不平,平日裡好說話的麵具終於裂了縫。
他在沈執荑耳邊威脅道:“沈執荑,想想你阿娘。”
李存的聲音不大,卻也讓沈執荑心頭一悸。她太知道李存這樣的身份地位,想動她母親會有多易如反掌,而她割舍不下母親。
阿娘是更愛弟弟,可阿娘也確實即使在流落街頭的那些年,都沒有拋棄自己這個累贅。
她原本堅定的神情有些許動搖,李存微笑著拉住她的手:“你陪嫁丫鬟他們一家人住在城外也不容易,你說我要不要派人將他們請進城裡來住。”
這話既是李存的“體貼”,更是在明晃晃威脅沈執荑最好聽話些。
沈執荑被無力感包圍,她有太多無法徹底割舍的東西,她隻要還活著一天,這些東西就會一直桎梏著自己。
算了,在哪裡其實都一樣。即使回了娘家,以她阿娘的性子,自己也是落不得清靜的。
李存適時伸手挽住她:“夫人,咱們回府吧。”
劍柔頗為糾結。
主子沒有下令,李家也是頗有臉麵的人家,她自然不能擅自做主。
倒是那李家世子,狠的下心把夫人逼至絕境,如今卻又低聲下氣來求和。
呸,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