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執荑說了真正把抱琴逼上絕路的那些人的名字,她看到抱琴妹妹輕佻的神色一點點崩塌。
“我說是這些人做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問江欲眠。”抱琴在樂坊素來人緣好,能夠推心置腹的人並不隻沈執荑一人。
抱琴妹妹提刀就要走,沈執荑卻開口喊住她:“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呢?我答應過你姐姐,你來南州要照應你的。”
女人隨口回道:“花閒。”
花閒?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真名。
沈執荑釋然地笑了。抱琴她說讓自己替她等妹妹回來,這下終於算是等到了。
她起身推開門,打量這座困她五年的宅院,她終於就要能夠徹底離開這裡了。
入夜,沈執荑又夢到了從前的事。
年少時抱琴與葉之玄兩情相悅,她雖討厭葉之玄,但看在抱琴的份上也總是幫他們。
抱琴總是怏怏不樂的眼裡會帶著溫柔看她:“我們執荑是個好姑娘。”
但遇上葉之玄,他就立馬會冷眼瞪自己,像看到什麼臟東西一樣,威脅道:“你離抱琴遠一點。”
年少的自己可不會吃啞巴虧,她會啐一口葉之玄,雙手叉腰大聲罵回去:“葉之玄你個瘋子和酒鬼生的,在這裡耀武揚威個什麼勁兒。”
沈執荑就是看不上葉之玄,自恃才華,不願低頭看看蒼生。
他爹得罪了權貴,父子倆科舉都出不了頭,隻能到太平街給名妓暗娼們寫寫淫詞豔曲。
結果呢?掙著那些姐妹們的錢,還總看不起她們。呸,要不是沒出路,真以為她們喜歡做這些勾當不成?
所以她想拉著陳習彧去幫那些青樓裡的姐姐妹妹們寫詞譜曲,讓葉之玄見見什麼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結果素來她讓往東不往西的陳習彧卻搖頭拒絕:“沈娘子,我不能去那種地方。”
“那行吧。”沈執荑悶悶不樂。
但或許是見她不高興,陳習彧又拉住她,“你真的很想我去嗎?”
沈執荑:“嗯!”想他去寫首好詞,讓葉之玄以後不敢感歎他懷才不遇。
懷才的“才”都沒有,還不遇?什麼笑話。
隻是她沒想到那天李存會去找抱琴,更沒想到李存會讓人鞭打葉之玄。
李存把抱琴困在懷裡,逼她看被打得鮮血淋漓的葉之玄。就算抱琴哭得梨花帶雨,討饒的話說了好幾番都沒能讓李存心軟。
然後,沈執荑來了。她甚至比陳習彧反應更快。
幾乎是在看到抱琴哭的瞬間,她就怒了,指著李存就罵:“彆人一對恩愛鴛鴦,你個惡人從中作梗,像你這種狗東西死有餘辜。”
沈執荑罵得儘興,李存則聽得臉黑。
他從侍從手中奪過鞭子就往沈執荑身上揮來。
沈執荑最擅察言觀色,見情形不對立刻護住自己的臉,那鞭子卻終究沒打到她身上。
她睜開眼便看見擋在自己身前牢牢拽住皮鞭的陳習彧,他用力一扯,李存不僅被奪了武器還踉蹌了幾步。
沈執荑這才明白陳習彧平日裡隻是看起來清雋溫潤,其實他是會功夫的。
陳習彧盯著李存,有些戲謔:“原來這就是縣公府世子的風範,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最後這場鬨劇以陳習彧派人請來了王夫人作結,李存雖不忿卻不敢頂撞母親,不情不願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沈執荑想到李存高高在上的樣子,還有抱琴和葉之玄被欺負的淒慘樣子。
“陳習彧,我們幫幫抱琴吧。”沈執荑突然道。
陳習彧問她:“你不是討厭葉之玄嗎?”
沈執荑“哼”了一聲:“我是討厭他。可誰叫抱琴是我朋友。”
而且她更討厭李存,仗著出身就欺負人,還總是悄悄學陳習彧的言行舉止,東施效顰,惹人發笑。
沈執荑拽著陳習彧的衣袖撒嬌:“我們幫幫他們吧,陳習彧你最聰明了,你想個法子好不好啊?”
陳習彧默然,半晌,他才道:“我有兩條路給葉之玄選,你去問問他。他願意折腰事權貴,還是不願意。”
沈執荑不懂:“有區彆嗎?”
“若願意折腰,我可以替他修書一封寄給京中故人。若是不願意,就得讓他做場戲。”陳習彧反問她,“前幾日我送你那本雜書,書裡不是有很多孝悌仁義的故事嗎?你說哪個最有用?”
沈執荑仔細回想書中內容,又想起葉之玄的瘋子母親,試探道:“曾參之孝,精感萬裡?①”
本朝重孝,除了科舉與恩蔭,剩下最重要的謀官之法就是舉孝廉。
陳習彧點頭。
兩人並行走著,沈執荑想起今日抱琴和葉之玄慘烈的樣子,她越想越難過,有些傷感道:“其實我想幫他們也是幫我們。”
她和陳習彧就像抱琴和葉之玄,他們是苦命鴛鴦,自己和陳習彧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幫得了抱琴和葉之玄,那誰又來幫他們?
“我們不一樣。”陳習彧看著她,“我不是葉之玄,你也不是抱琴。”
大概是見自己快哭了,陳習彧從袖中取出一袋糖糕遞給她。
他生硬地轉移話頭:“沈執荑,你不要總是覺得自己不好,其實你既漂亮又聰慧,既勇敢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