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雲傳信 元尊解圍 街市熙熙……(2 / 2)

欲乘風 簪月 4692 字 2024-03-30

一日功夫,怎會變得如此?

莊鶴雲滿腹疑問,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我莊鶴雲固然是從小沒了爹媽,流離失所,靠著好心人分一瓢羹,或是同豺狼搶食,或是街頭鳥語賣藝掙幾個體麵錢。冬日裡瑟縮在頹疲的陽光下,七八月時專挑人家剛洗了地潑出來的那片水汪解暑,這難受滋味,催促著自己拚命活著。幸而後來得遇恩公,才有了如今這瀟灑快活日子。縱然如此,那段過往在心中有如貧瘠之地,便是用再多的甘露去澆灌,也不可能生出花來。由此性子也總隱隱有一絲冰冷,不敢輕易交付真情。可是風眠她,貴為鄞縣薑家大小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養尊處優眾星捧月,若是我莊鶴雲的女兒,就算傾儘所有我也願意養她一輩子驕縱脾氣,誰惹她就是瞧不起我薑懷恩!這一日內究竟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莊鶴雲緊緊攥著楊梅酒的牽繩,隻恨自己武功不濟,一時不知如何為風眠解圍,隻好繼續悄悄觀察,以待良機。然而他思維敏捷,非常人能及,其實已有幾分推斷。

此次奉命來鄞縣送信,對麵隻言:人至縣內,自有接洽。既不是朝中暗線,想必定是江湖中人,不便說明身份來曆。那素衣男子能在水麵隨意行走,可見輕功了得;寶物是雌雄雙劍,鄞縣內以劍聞名的第一便是薑派門下弟子。瞧他年紀是長輩,修為也更深厚,若真是薑氏人物,大概也是與薑懷恩平輩。而他暗中搖指示意行動中止,莫非臨時生變?方才聽那鳥人叫囂風眠不配家主之位,莫非......

薑風眠長劍直指那男子,字字鏗鏘:“高天盛,我敬你年長,白日裡已頗讓你幾分。你若再糾纏不休,休怪我不客氣!”

莊鶴雲聽了噗嗤一笑。原來這醃臢客便是“小魯達”,江湖中臭名遠揚的潑皮。聽風眠所言,他白天已丟過一次臉,還在這討了便宜不賣乖。

這分明不合常理。家主之事,乃是各門派的內事,外人不好插手,也應避嫌。如今高天盛實力不足卻這般討教,附帶周圍人等一呼百應。再一聯想到那素衣男子......這幕後之人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

莊鶴雲心下了然。如今薑懷恩亡故,且先不論是突發惡疾還是遭人謀害,全派上下已是亂作一團。薑風眠膝下隻有二女,大小姐薑風眠雖有才乾,畢竟年輕,未經世事;小女兒薑雪寧初出茅廬,若要成事怕是還得再過些年。在這節骨眼上,隨便一挑撥,薑派子弟人心渙散是小,受有心之人利用走向不歸路是大。

難道薑派真的無人了嗎,繼承全派的大任竟要落到一位少女身上了?莊鶴雲奇怪,按理說,薑夫人應當也是武林中人,武功再不濟,此時也應現身主持大局。如今棄兩位女兒和全派上下於不顧,是何道理?

奇怪,真是奇怪。

高天盛見圍觀人眾多,並不想動手,占儘了便宜,隻用言語激她:“薑大小姐,我知你功夫勝我一籌,高某自愧不如。但若要說家主之位,全派這幾百號人中,比你能服眾的恐怕另有其人吧!”他得意洋洋,兩眼睨斜,似是十拿九穩。

周伯聞是薑懷恩的大弟子,聽高天盛白日裡對師傅言語不敬,已是十分惱怒,現下見他仍在挑釁,實在氣不過,便想挺身而出,對風眠道:“不必與他多言,我來便是!”

薑風眠心想:我自是年少,難堪此重任,沈淞師叔理應接替父親掌管門派事務。但家主之位本不必急於一時。如今師叔不知去了何處,母親也未曾現身,作為爹爹的女兒,我也得想辦法先把這群惡狼趕出去才是。

於是她飛身起勢,一躍數尺,半空中打了個腕花,執劍直逼高天盛命門,一麵道:“家父屍骨未寒,豈容你一外人置喙!”

高天盛本料想小妮子礙於顏麵,不會與他計較武功,隻用激將法便能讓她方寸大亂,誰想風眠壓根不是吃素的,隻拿長劍說話。一上一下,勝負已分。

高天盛連連後退,腳步快如亂麻,手中大刀摩擦地麵生出串串火花,竟將地上磨出一線凹坑,若是下點雨,倒有了養魚的所在了。

周圍看熱鬨的早已紛紛散開,一下子人少了許多,園中空闊起來。

高天盛眼看著將要退到牆外去了,自知不敵,便想賭上一賭。他用儘全身氣力,將大刀橫在頭頂,向長劍擊去。

薑風眠年幼,心中固然憐憫,不願置人於死地,此番雖直指要害,卻隻想點到即止,將這些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趕出去便是。不曾想將高天盛逼急了,不得不還招來。

那奮力一擊頗有些勁道,隻聽“砰”一聲響,長劍抖動,鳳鳴不止。薑風眠手臂微微震麻,差點讓劍脫出手去。在半空中一時難以平衡,她便順勢一個後空翻,而後安然飄落,穩穩立於地麵。那姿態如鯉魚打挺般活潑,柳腰似水,長發如秀。那長劍好似銀蛇,對主人百般聽從,果真是把好劍!

高天盛正想乘勝追擊,可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強大掌力,掃起旋風,將手中的大刀輕鬆奪走,卷至半空中摔下來,砸得好響亮,“啪”一聲像是打在了高天盛臉上。

他正滿腹狐疑,此時人群中一長者遙遙接話道:“高天盛,你這等武功,還是給自己留些臉皮罷!”

原來嵩山元尊法師也到場了。看來薑懷恩故去的消息早已傳遍,如此短時間內,連中原人也踏足江南,此事非同小可,定有蹊蹺。

薑風眠見到元尊,收起長劍,遙遙施禮道:“元尊大師,有失遠迎。招待不周,您見笑了。”

元尊法師身披袈裟,許是天熱未戴禪帽,頭頂整整齊齊三排戒疤甚是紮眼。他一手向後揮去,身體便騰空而上,徐徐飛至薑風眠跟前。晚風將袈裟吹得鼓囊囊的,在地麵上留下一個黑影。莊鶴雲哪裡見過此等場麵,隻覺一日之內認識了許多人物,十分有趣。

元尊道:“聽聞令尊不幸亡故,老衲風雨兼程趕來,想見故友最後一麵,不料碰上這貨攪場。家主更替乃你門內之事,老衲不敢置言,也不容許旁人多嘴!”說著,嘴邊兩道長須被吹得一翹一翹,好似十分生氣。

莊鶴雲快憋不住笑了。這老頭精神矍鑠,兩眼炯炯,內力深厚,說起話來直言不諱,倒是爽朗。這下風眠該不用擔心外人搗亂了。

四下人等皆散了,一時之間有些安靜。元尊阿彌陀佛,對薑風眠和周伯聞說道:“亡者已矣,還請二位節哀。長江後浪推前浪,往後的武林,還看你們這些小輩啊!”說著,三人一同進了屋內。

元尊和尚的聲音像是藏著故事,娓娓道來,令人心安。不愧是大師,就連說話都似力量非凡。莊鶴雲心下生出一片敬意。一摸手邊的包子,早已涼透,於是悄悄拎起楊梅酒,翻身下了屋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