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先生,安小姐的情況非常不好,目前並沒有可匹配的骨髓移植,還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主治趙醫生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許庭深無數次從他口中聽到安知夏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
老人當了一輩子的醫生,早就見慣了生死,語氣算得上淡漠但許庭深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正如一年前那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是許媽媽打來的,她說安知夏嘔出了一大口鮮血,正被送往醫院,很有可能是白血病。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安知夏被推出來,麵色蒼白額頭滿是汗珠,一身長裙滿是鮮血。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入睡,閉眼便是滿目猩紅。
白血病確診後,兩人便都選擇了休學,安知夏的情況不容樂觀,發汗、嘔血、高燒,許庭深不敢離開她一刻。
安知夏越來越嗜睡,但每次清醒片刻都能看見許庭深守在她的床前。
陽光初上落在床邊,許庭深睡得並不安穩,雙眸緊閉,可那眉頭卻總是緊緊地皺著。
安知夏睡得太久了,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記憶中的許庭深似乎是肆意瀟灑,意氣風發的,而如今她的病重似乎拖垮了他,眉間散不去的愁思,麵龐消瘦,眼下青黑。
安知夏伸出被子裡暖烘烘的手,附上了許庭深的側臉,慢慢滑落到下巴,到青紫一片的手臂。
安知夏心痛的要命,治病費用不低,可許媽媽一家誰也沒在她麵前露出過一點不滿,許庭深為了不拖累家人,甚至用自己的身體去試藥去賣血,手臂上滿是青紫的針眼和傷疤。
安知夏要瘋掉了,曾經捧在心尖上的少年郎,怎麼就被她害成了這樣。
安知夏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水,流入發間,平白留下不算明顯的一道痕跡。
許庭深始終會留一根神經,很快便醒了過來,眼眸下的疲憊在見到安知夏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儘,轉而被欣喜明朗替代。
“安安,醒了?”許庭深忙將她的手重新放進被裡。
“安安,今天我做了南瓜粥,還有糖醋小排,龍井蝦仁。”許庭深將飯盒端上小桌板。
許庭深這些年廚藝好多了,剛開始兩人都學著做菜,但安知夏總受傷,許庭深就再也不讓她進廚房了。
許庭深休學近一年,把時間都花在了如何照顧病人的身上,手藝讓許媽媽都稱讚不止。
安知夏喝下了南瓜粥,其他的菜也吃了不少,許庭深突然接到一通電話被叫走了。
安知夏笑眼盈盈的麵龐頓時垮了下來,她捂住自己的嘴疾步推開廁所的門,吃下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吐完胃裡灼燒般的痛,安知夏出了一身冷汗,麵無表情的衝掉了馬桶裡的血絲。
她早就嘗不出任何事物的味道,吃東西對她來說很痛苦,可也隻有能吃得下去東西,才能讓許庭深稍微放心一點。
許庭深自打接到趙醫生電話的那一刻,心臟就失常地跳動著,他坐在咖啡廳全身發麻,趙醫生說找到了匹配的骨髓,也就說他的安安可能有救了。
“許先生。”趙醫生一身白大褂風塵仆仆趕來。
許庭深猛地站起來:“趙醫生,安安還有機會對嗎?您知道的,我們等了整整一年了。”
“對不起,趙醫生,您先坐。”許庭深太慌了,基本的待客禮儀都沒有了。
“許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才會把這個消息提前告知與你。”趙醫生全權負責安知夏長達一年之久了,他太清楚這兩位小孩有多難了。
“至於骨髓的消息也是我暗中托人打聽到的,我一定會為你們儘力爭取。”
“我,我明白。”許庭深近乎懇求,“趙醫生,拜托您了。”
許庭深一個人坐了好久,直到眼前的咖啡徹底冷掉,他清楚趙醫生的意思,得白血病的人不止安知夏一人,而骨髓卻隻有那一個,究竟落到誰手,誰也抉擇不了。
所以這件事在沒確定下來之前,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給他們任何希望再撲滅。
“阿深?怎麼了,見你走神好幾次了。”安知夏道。
“沒什麼。”許庭深勉強扯起嘴角,“安安,今天看起來精神多了。”
“嗯,大概真的要轉運了,明年說不定就能陪你去看海了。”安知夏嘴唇蒼白,但眼眸卻是水靈靈的。
“嗯,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吧。”許庭深輕輕地撫上安知夏的頭頂下意識的搓了搓,弄得一團糟,他的安安依舊沒有生氣,隻是笑笑。
許庭深推著輪椅到了醫院的小花園,中央是雕塑噴泉,陽光之下波光粼粼,而四周鋪滿了人工草坪,即使在秋日也是嫩綠一片,甚至散發著悠悠的青草香。
“安安,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跳過廣場舞?”許庭深單膝跪在安知夏的輪椅前,替她拉了拉膝蓋上毛毯。
“當然記得,我的手機裡還有那段視頻呢。”安知夏將自己的手附上許庭深的,順著清瘦的手腕摸到了那條求來的手鏈。
她不禁有些慶幸,三千長階求來的平安手鏈還是挺靈的,至少許庭深還是安然無恙的,那她就許願,將她所有的平安好運都送給許庭深吧。
安知夏不能在外受風太久,許庭深將她送回病房便哄著先睡下,而他決定要去一趟雞鳴寺。
許庭深到達山腳,仰頭望著那三千長階,心底止不住的犯疼,他的安安就是這樣一步一跪為他求到了平安鏈嘛。
許庭深本就心神不寧,跪上一階便覺得自己心不夠誠,便又重頭再來,這三千長階,他愣是重頭跪了幾十遍。
從晌午跪到日落,從額頭泛青跪到雙膝滲血,他隻求用自己的壽命換安知夏一生平安,安安過得太苦了。
到達山頂,雞鳴寺的大門早已緊閉,可門前依舊出現了那位掃地的小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