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歲,那也應是16了,這個年紀,尋常百姓家如果不出意外也應該快要嫁人了吧?元景想著,眼前閃過那晚的畫麵,心裡愧疚不已。
“那你可有喜歡的人……”說完便有些後悔,想著自己這樣,怕是也問不什麼,急忙又說,“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如果有,我可以……”
元景似乎聽到牆後似傳來一聲歎息,那聲黃鸝般悅耳舒心打斷了他,“自然是有的,隻是那人眼裡從來都沒有過我,世子爺放心好了,我也沒有與人定下婚約。”
那聲音似傾述,又似黯然神傷,又好似帶來幾分幽怨。聽得元景身後冷了幾分,也不想再問下去了,想到今晚的事,臉上一紅,咳了聲,正色說道,“我院子裡規矩少,丫頭也少,很多事情都有專人負責,紙鳶和我一起長大,張嬤嬤走後,我院子就是她在管事,有什麼需要找她就行了,但洗腳什麼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在做,也不需要你來伺候,你明白了嗎?”
“那我做什麼?”言語間帶著一絲淡淡的疑惑和不安。
元景一愣,又敷衍似的,說了句,“可多了,以後正屋就不會再有其他丫頭進來了,房間都會交由你負責,包括打掃房間,還有清點屋裡的財物,如果我在房間,你還要端茶送水,叫我起床什麼的,你明白嗎?”
杜雪玲柔聲道,“嗯,明白了。那世子爺每日何時起床?”
元景想了想,估算一下,“卯時的日出時分叫醒我就行。”似想到了什麼,補了句,“我離開後,你可以一直睡到巳時。時間不早了,睡吧”
杜雪玲輕輕,“嗯。”一聲似回應,似呢喃。
夜晚的風輕輕吹進房間,房間裡的燥熱也輕了幾分,書桌前的兩扇窗戶溫柔的在微風中搖曳,半開半合……
杜雪玲躺著床上,夜裡雖有涼風夜送,也難掩仲夏裡的炎熱,扯過絲衾蓋在自己蜷縮著的身子,背對著牆,側身躺著。
想到自己和京城絕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都是父輩或者祖輩或是更遠的時候從五湖四海的家鄉遷入京城。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但也不是普通人人家可以比擬,城外有自家的宅子,城內有賣糧賣菜的鋪子,有自己的小院,也有自己的丫頭,可也不知怎麼回事,家道中落竟在一夕之間。
父親迫於壓力將家中土地儘數賣去,為結清張地主欠下的買地錢,拿著契約上門討要,無果反被張家仆人打出門外。
無奈報官,結果因為契約已成,張家又與官府勾結,報官反成了誣告,父親被當堂大刑伺候,契約作廢,勒令雙方退還土地和銀錢。
堂外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笑著議論紛紛,不少人還是自己的村裡人,隻有幾位世叔靜靜的呆滯在原地……
杜雪玲想到這裡止不住的低聲哽咽起來,手緊緊扯著一角絲衾,捂住嘴角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壓下哽咽的自己後,透過窗戶,愣愣的看著吱呀的窗戶,四方的天空,天際的明月。
又陷入沉思,自己曾無數次路過這秦王府,卻從來也沒有進來過,即便是而後數年的送菜,也未曾踏入一步,對這秦王府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向往的榮華富貴?鄙夷的皇親國戚?心底暗藏的隱秘?
如今真的進了這王府,卻隻剩下了孑然一身,這滿目的高牆大院,還有眼前這四方的天空。心裡無數次鄙夷自己,曾無數次幻想與喜歡的人一世一雙人,原本與他就身份懸殊,而今卻也成空,就算是被注意到,卻也不可能再平等以待,心裡的癡戀徹底化作破碎的泡沫,支離的幻影。
聽聞秦王殺伐果斷,待百姓卻是十分和善,王妃也是是個異類,出生草莽,目不識丁,據說與秦王一樣長得傾國傾城,美得一般無二。
年幼時隨母親去廟裡上香禮拜,曾偷偷摸去王妃禮拜的禪房,裡麵隻有一位年輕的婦人和身後幾名婢女,結果大失所望,王妃並不是什麼絕世佳人,也沒有什麼傾城國色,甚至不如隨行婢女。
與之對話,她顯得很高興,似乎很喜歡小孩兒,嘰嘰喳喳與年幼的自己講了許多,講話大大咧咧,宛如山中村婦,土話不斷,無意中犯了許多忌諱。
那時的自己大失所望,愣神在原地,那人卻以為是被她嚇到了,連忙撫慰自己孩子一般安慰自己,不過婢女阻攔,手裡拿過祭台上祭品遞與眼前的幼童,不顧地麵灰塵,端著盛放祭品的盤子,也就地盤坐在身前,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畫麵一閃而過,飄過一位少年的麵孔,那人將懵懂的自己攬進懷裡,強硬臂膀,溫暖的胸膛讓人怎麼也掙紮不開,就這樣被他緊緊的抱在身前,雖然臉上依舊稚氣未脫,但臉上那驚恐而又強行鎮定的表情和那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堅毅眼神,卻深深的吸引了自己。
那天血濺了自己的半張臉,汙了最喜歡的橙黃衣裙,表情呆滯,心裡卻是極為開心,也是那天,那人的身影深深的烙進了自己的心底,縱使身份懸殊,還是想儘辦法去靠近,也因此落了個賢惠的好名聲。
可天不遂人願,即便有了個好名聲,自己從來也沒有機會與他麵對麵說過什麼話,即便是擦肩而過也從未注意到一旁的自己,最近的一次,自己紅著臉在後門與他家的嬤嬤交談,他卻隻是看了一眼自己,便轉身和身邊的女子親切交談起來,兩人有說有笑,而後手牽著手一起從後門離開,那時自己覺得前所未有的難受,胸前像是壓了塊大石頭一般沉重,像喘不過氣一般的壓抑。
前兩日,自己被一位叫顧輕詩的姑娘買入秦王府,那人小姐模樣,生的貌美至極,舉手投足儘是意蘊,一顰一蹙皆是風情。自己平日裡也是自視貌美,在她麵前卻也黯然無光,被買入秦王府後,才知道她是王府養女,與安寧郡主皆列為京城第二美人,第一美人則是一位男子,據說是馮皇後親弟,當今唯一皇親國戚。
那晚,顧小姐讓自己守在屋裡,等著世子回府,那晚莫名渾身難受,全身無力,燥熱異常,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
而後來了位少年,是了,那應該就是王府世子了,雖然燈火昏暗,但撫上他的臉龐,與自己一般臉上異常滾燙,眼神迷離,粗粗喘著大氣,怕是也被那叫輕詩的小姐作了手腳。
恍惚間竟將他同樣視作天涯淪落人,與了他又如何?眼裡不禁垂落淚水,手上的動作越加溫柔,雙唇緊貼,瞬間他像炸開一般,緊緊將自己擁入懷中……
隻是,那怕這樣,黎明時分,從睡夢中漸漸醒來,身體依舊難受,但是隻有疼痛,此外彆無其他,比昨晚倒是好受了許多,輕輕撫著那人還算漂亮的臉龐,眼裡的苦楚也少了幾分,甚至心裡還有幾分欣喜。
可誰知,即便有了親密的關係後,即便是身處夢境,伏下身子聽他呢喃夢話,他嘴裡一直念叨的卻是一位叫“小霞”的人,聽名字便知是位姑娘,也不知哪位丫鬟,或是哪家小姐?
而後一愣,難不成昨晚是將自己當作她人?接著胸口一悶,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躲在一角難受得哽咽,哭了起來。
或許是被我的哭聲驚醒,自己呆滯在床上一角,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而他看到我的一瞬,像是看到什麼怪物一般,隨後落荒而逃,是了,一定是將我當作了那位叫“小霞”的姑娘,一直以為我是彆人……
想到這裡,床上蜷縮成一團的杜雪玲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大口大口地吸氣,強行安靜地哽咽起來,夜晚的風徐徐吹來,落在身上,身體卻是感到異常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