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夜未央,雞鳴報曉漸起,或許是前兩日睡多了,也或許是平時早起的習慣,元景此時已有些惺忪朦朧,想了想才雞鳴,應該未到時辰,便睡了過去,恍惚間似有似無臉上微風拂麵,帶來一陣清香。
再醒來時,被一隻溫柔的小手在臉上輕撫,耳畔傳來一聲細細軟軟的輕呼,“世子爺,該醒醒了,已經是卯時一刻了。”
本想不耐煩得拍開臉上的小手,卻耳尖被溫熱的氣息擾得癢癢的,異常舒服,頭皮也變得酥酥麻麻,本來從不賴床的元景平生第一次萌生想多睡一會兒的衝動,想著一直享受這份舒心。
睜開眼,頭一偏,看到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珠子,淡棕色的眸子,還挺好看的,元景不自覺地在心裡想著,下意識的發現兩人臉頰近在咫尺之間,對方溫熱似水的鼻息直接呼在了他臉上,老臉一紅,而對方也似才注意到兩人的尷尬一般迅速站立,拉開半尺距離。
元景木訥地起身,像是無事發生,而臉上的紅暈卻未褪去,正經道,“什麼時辰了?再幫我打盆冷水。”
“世子爺,已是卯時一刻了。”杜雪玲輕聲回應,嫻靜的小臉上那一抹桃花般粉嫩腮紅顯得格外清麗動人,昨晚沒細看,沒想到也是個悅目佳人,元景心裡的不悅也退卻了幾分,看著她窈窕身姿消失在門框,自己也立馬穿衣係帶,他可不想連這也被人插一腳。
自己剛結束穿衣,便看見杜雪玲端著涼水進來,此時正值日光破曉,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刻,雖然仍有大霧滿天,卻比上昨夜也是明亮了太多。
杜雪玲一襲輕衣小裙,淺綠色的上衣微露白色衣領,衣服顏色單一卻不單調,袖口衣擺皆綴著鵝黃花邊,裙子潔白如雪卻也落了些鵝黃小花,本就白皙的皮膚被襯得更加雪白,顯然這是一整套是特意搭配好的,以前在王府沒有見過,應該是自己的衣服,這杜姑娘以前就算不是大富大貴,怕也是個衣食無憂的農家小姐了。
元景正想著,眼前輕輕傳來一聲,“世子爺,水來了。”
輕嗯一聲,便走了過去,捧一掌水,將臉打濕,接過杜雪玲遞過的香皂,自顧自的擦拭起來,隱約間聞到一抹陌生而熟悉的清香,似夢中聞過,拿近一聞,好像是桂花香,愣了一下,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用過桂花香的香皂,那就是……正這樣想著,身邊怯怯地傳來一聲輕語,“怎麼了世子爺,不喜歡嗎?要不要我去換塊香皂來?”
“不,不用了,就這樣吧。”也不再多想,自己洗乾淨,拿起臉帕擦了起來。
其實元景很喜歡香皂這東西,到不是因為這香氣,而是香皂這玩意兒的確洗得乾淨,不然也不會多年都用,隻不過自己用的都是些無味的罷了,至於為什麼,自己也不清楚,今天大概是第一次用帶香味的。
又接過牙刷,那是經過處理的牛骨和豬鬃毛製作的小刷,上麵沾滿食鹽黑炭為主料製作的膏狀物,對著麵前的小鏡子開始漱口刷牙,期間隨口問了句,“杜姑娘,你平時很喜歡桂花嗎?”
“嗯,叫我雪玲就可以了,誒,世子爺怎麼知道?”語氣有些手足無措,之後就是一臉茫然和吃驚,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元景撇眼看了下,還挺可愛的。
刷完牙,眼一眯,上前貼身一靠,在杜雪玲脖間輕輕一嗅,便退了回來,心裡暗歎果然,嘴上卻說,“你說呢?”
眼前少女呆滯在原地,不知所措,臉上粉嫩的腮紅迅速蔓延至脖頸,直至元景的手在眼前一晃,杜雪玲才“啊!”的一聲猛然驚醒,把眼前的少年也驚得一愣一愣,反應過來,臉上的嫣紅卻顯得更加鮮豔。
杜雪玲也不等對方反應,捂著臉跑出了門外,留下一臉懵的元景在房中,也罷早知道她這麼害羞,下次不逗她了,邊想邊拿起臉盆,走出房外,將水倒入排水渠。
院子裡靜靜的,這時候多半也就自己和剛才跑開的醒了,倒不是丫頭們偷懶,自己院裡本來規矩就少,人也少,也沒有什麼活,也就對她們放寬了許多,其他紙鳶安排就行了。
將臉盆回屋,放到架子上,坐在椅子上對著鏡子整理起儀容起來,撇頭嫖了眼那桂花味的香皂,又不禁想到剛才自己刷牙用的牙刷,不禁雙手托腮感歎道,“前朝連香皂這種東西都造出來了,為什麼不造個好點刷牙的工具呢?總是掉毛。”
話音剛落,門口探出一個腦袋,俏臉紅撲撲的,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自己,試探性地輕輕開口,“世子爺。”
元景看了也覺得好笑,怎麼又跑來了,“怎麼了?還有事嗎?”
“頭發。”杜雪玲指了指自己的頭發,順眼看去,那是兩束大辮,卻區彆於尋常樣式,是將頭發分為兩股於腦後,再用發繩將上半束結為數段,分彆於左右耳畔紮作一股,上段用淡紅發繩截住,留下的下半束便隨它飄蕩,額頭則是一圈劉海輕輕蓋住,發式襯得她那張鵝蛋臉更加青澀俏麗。
“是你的頭發!”看到元景對著自己頭發發呆,不禁又羞又氣,跺了跺腳,指著元景的腦袋,說完便發現自己的越矩,低下頭,輕輕說了聲,“世子爺,你頭發還未束起。”
元景倒也不氣,反而覺得有點意思,心裡本來存在的尷尬也似乎少了幾分,笑著說,“那就你來吧。”
杜雪玲一愣,便走到元景身後,忙活了起來,儘管動作溫柔,但也時不時扯到頭發,疼得他臉一抽一抽,這怕是這丫頭第一次幫人綁頭發吧?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了,透過鏡子,看到杜雪玲亦是不太好受的樣子,眉頭緊蹙,額頭也隱隱滲出汗珠,而青澀的俏臉卻是一副認真的模樣,心裡沉默片刻,還是開口道,“就隨便一個半倌發吧。”
“啊?”身後傳來一聲不解,鏡子裡的俏臉也滿是疑惑,不等她說話,元景又補了句,“現在禮樂崩壞,不過是綁個頭發,哪還會有人管那麼多?”
說完便不在發話,而頭上的小手也溫柔的迅速動了起來,不一會兒,便綁了起來,插上一根銀製發簪,便在身前交叉著小手站在他身邊,元景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說真的這姑娘要是會綁頭發的話,還是不錯的,嘴裡蹦了句,“挺不錯的,比我綁的好多了。”
杜雪玲原本還有些緊張,聽到這話,身前的雙手也不自覺地鬆了下來,心裡有些開心,臉上也掛上一抹微笑,“世子爺,喜歡就好,那下次我還給你綁。”
元景臉上一抽,心裡隻想給自己倆巴掌,正想開口阻止,便聽到一聲驚呼,“啊,世子爺,時間不早了。”
元景一愣,都快忘了,今天要進宮的,迅速整理一下衣服,留下一句,“中午不回來了,庫房鑰匙在抽屜裡,這幾天點完就行。”便匆匆走開了。
待那人走後,杜雪玲來到門口,一手撫在門邊,一手捂胸,靜靜的站在房門口,直直的看著那人匆忙離去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眼裡,也不知自己胡思亂想些什麼,心裡空落落的,眼簾悄悄垂下,放下手來,轉身向房裡走去。
一聲細膩聲音輕輕傳來,“愁眉苦臉的,可是世子又欺負你了嗎?”
聽到這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杜雪玲渾身寒毛咋起,身體輕輕一顫,轉過頭來卻是那位京城有名大美人,將自己買入王府的顧輕詩。
此刻的她身著一身常禮服,身著直領長袖衫衣,淡粉的長袖衫一直蓋到精致的繡鞋邊,紅橙的直領對襟淺淺地繡上花邊,外罩一層半透輕紗。
兩襟縫隙間微微露出領抹,似裙子,上係緊而下寬鬆,抹胸下是明亮柔和淡黃長裙,輕輕掩到小鞋為止,衣裙層層相搭,兩色相互糅合自然在一起,如日落時分的落霞一般明亮而又柔和,不似平日的對襟齊胸長裙高高地將傲人的胸脯襯起,卻也彆有一番風味。
兩人相互對視,氣氛也似凝固幾分,此時杜雪玲猶如葉間暗藏的桂樹小花,細碎而又柔和,而顧輕詩卻像橙粉相揉的名貴月季一般溫柔秀麗。
一陣清風徐來,杜雪玲身子微晃,不自覺的柔弱幾分。
“怎麼,怕我?”見杜雪玲,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又不說話,身子微晃,似在顫抖,不經讓人泛起一絲憐愛,顧輕詩又開口道,“我看起來很壞嗎?”
杜雪玲咬了咬下唇,小嘴微顫,柔弱地向她質問道,“那晚是你動的手腳?”
“都賣於王府為奴的你還在意這些?”顧輕詩反問,語氣輕描淡寫,似乎表明這不過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沒有半分在意。
杜雪玲無法反駁,牙齒暗自咬住下唇,絲絲縷縷的腥甜沒入喉嚨,眼裡淚水盈盈,身子微晃,像是夜裡被風吹得搖曳不定的燭火一般,不知何時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