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幸福總是短暫的，哪怕隻是難得的一段平靜的時光也逃不過厄運的光臨。那天放學，張瑞雪作為值日生留下來打掃教室，田金香坐在門口地板上靜靜地等待她。

這時，李老師走了過來，看見田金香坐在地板，趕緊拉起她，帶她進了辦公室。田金香進了辦公室就再沒出來過，張瑞雪打掃好教室見她不在，但辦公室亮著燈，好奇的往門縫裡看了一眼。就一眼，讓她渾身的血液凝固住了，跌坐在地上，死死捂住了嘴才沒叫出聲，眼淚瘋狂落下。好幾分鐘過去了，張瑞雪才找回了魂，瘋了似的朝樓梯爬，四肢並用且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短短的十幾米好像突然變成了一條三千米的公路，她用儘全身的力氣才爬出走廊……

後來的畫麵看不見了，董明看著眼前蜷縮起來不願回首往事的張瑞雪，蹲了下來，語氣裡多了幾分溫柔，“你叫……張瑞雪，對嗎？”

“……”沒有回應。

“瑞雪兆豐年，寓意挺好的，你爸媽一定很愛你吧。”

“嗯。”張瑞雪悶悶的聲音傳來，隱隱中帶了幾絲哭腔。

“你喜歡田金香，對嗎？”

“嗯，喜歡……很喜歡。”張瑞雪慢慢恢複了理智，露出了頭，淚盈盈的眼睛直視著董明。

董明看著她，不由得上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柔聲問道：“田金香怎麼了？你可以大膽告訴我，如果信不過我，也可以告訴旁邊的張媛姐姐。”說完，還指了指倚在牆上的張媛。但張瑞雪看了一眼張媛就被她眼中的氣憤嚇到了，縮回了董明身旁。

“不用她來說，我告訴你。”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董明的腦子有一瞬間宕機了，但隨之而來的是周圍場景的變化：

田金香被帶進辦公室，李老師便緩緩合上了門，可偏偏留了一個小縫。

她走到田金香身旁，拍了拍椅子示意她坐，隨後自己也坐了下來，慢慢開了口：“金香，老師發現你最近好像有點不在狀態呀。是被什麼事影響了嗎？比如……談戀愛……”辦公室昏暗的燈光再配上李老師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詭異，可惜田金香並未注意到，她聽到老師的話有些害羞，不自覺的低下了頭，耳垂也紅紅的。

“沒有，隻是保護同學而已。”

“保護同學？什麼同學，張瑞雪嗎？她怎麼了嗎？”李老師故作誇張的問了一下，隨後靠近了田金香一些。

“瑞雪她最近……和同學有些矛盾，我怕彆人傷害她，所以……”田金香小聲解釋著，自動省略了那些對張瑞雪不好的言論。

但老師好像並不在意這些，隻是眼睛時不時的瞥一眼田金香的手，然後又收回目光，繼續聽她無聊的話語。突然，田金香感覺渾身僵硬，沒說完的話卡在嘴裡，除了眼睛哪也動不了了。而李老師繼續貼近田金香，裂開嘴笑了起來，她盯著田金香看了許久，看到田金香汗毛倒立才挪開眼睛，“金香呀，你知道嗎。老師早就知道張瑞雪的事了，她被同學欺負、打罵、孤立，我都知道……但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製止他們嗎？”說著，她慢慢牽起了田金香的手。

“因為我想和你談筆交易。我要你的十個手指甲，而我能幫你保護張瑞雪讓她不受傷害。怎樣，條件不錯吧！”李老師笑的滲人，還慢慢摩挲著田金香的指甲。

田金香隻覺得有種寒氣直衝天靈蓋，讓她想逃，但奈何身體一點也動彈不了，隻能用眼神哀求著李老師。

正是這種眼神取悅了李老師，讓她不覺拍了拍田金香的臉，貼近她的耳邊，輕輕的說：“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去問問教室了的瑞雪同學，看看她願不願意用自己的指甲換你的命。”

“不要！”田金香喊了出來，她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於是忍住哭腔，用一種幾乎祈求的語氣慢慢的說：“你，不要……不要傷害瑞雪，好嗎？我可以，把……把自己的指甲給你。但……求你不要傷害她，她還有更……更好的未來。她還要好好活著，我求你了。”終於田金香落下了眼淚，她哽咽著說完，望著麵前的人間惡魔，眼神中有悲涼，有恐懼，更多的是不舍，不舍好不容易保護下來的張瑞雪，不舍來之不易的平靜時光，更不舍自己準備了好幾天的盛大表白。但這些不舍，終究不能帶她離開這裡，她隻希望張瑞雪能趕緊離開，不要管自己。

李老師開心地拍了拍手，心想早這麼說不就行了嗎，然後她撕開了自己的臉，露出一張陰柔至極的臉，那臉長得男不男女不女，像是個妖怪，再加上那開裂的嘴角就更像了。他慢慢提起田金香的手，再掰住她的一根手指，另一隻手變出了一把鉗子，鉗子上血跡斑斑還布滿了一堆奇形怪狀的花紋，逼近田金香的指甲。

一瞬間，田金香感覺指尖涼涼的，隨後是撕心裂肺的痛，鮮血蜂擁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感受著手指的痛苦，但她咬住了舌頭，比起指尖的疼痛，舌頭根本不算什麼，她不想讓張瑞雪注意到這裡，她想張瑞雪好好活著。之後，是接二連三的痛苦，感受到十隻手指都涼颼颼的時候，田金香已經麻木了，眼睛中慢慢流出的淚水混合著血液。她本以為這場生不如死的經曆馬上就能過去，卻忘了怪物又怎會信守承諾。

雌雄莫辨的妖怪將十個擦乾淨的指甲裝進了一個小錦囊中，低下頭注視著田金香，用尖銳的嗓音低聲道：“你知道嗎？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她娘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舅舅是受萬民敬仰的皇帝，而我隻是一個奴才。她每天快快樂樂的外出遊玩賞景，還說什麼要給我講講宮牆外的世界……可笑。她所有的快樂都在告訴我我有多麼卑賤，隻配給他們一家人提鞋！還說什麼我是最好的哥哥，明裡暗裡嘲笑我是個閹人！”他的聲音越發癲狂，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董明呆呆地看著，心中仿佛被塊大石頭死死壓住，不是難過，是憐憫，憐憫無辜的田金香，也憐憫自卑又自負的怪物。

怪物的手慢慢觸摸著田金香，她每塊被撫摸過的皮膚都開始變成糊糊，她想叫，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的流逝，直至死亡。

這時一雙好奇的眼睛正在從門縫看過來，她看見吊燈、看見辦公桌、看見盆栽……看見正在變成一灘肉泥的田金香。極度的害怕讓張瑞雪失了聲，死死盯著他們。田金香看到了，她的身體因為融化所以可以動了，她不舍得看著張瑞雪，用了全身的力氣說了句“快走”，沒有聲音，隻有嘴在動。

張瑞雪看懂了嘴型，慢慢緩過了神，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教學樓，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竭儘所能地愛她了，沒有人值得她愛了。跑到回家的偏僻小巷後，張瑞雪終於哭出了聲。她走迷迷糊糊走進兩人常去的廢棄工廠，愣了一下，隻看見紅色的月季花瓣灑滿遍地，一隻超大的玩具小熊手上拿著一顆裝滿巧克力的大愛心，它後麵是各種美麗的花，還有一個巨大的秋千，很破，也很美。花香飄滿整個屋子，昏暗的燈光照在了牆上，在被花朵包圍的牆上，貼著用愛心寫的：

張瑞雪，我喜歡你！——你的護花使者小金香。

“真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