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沉雲早已等待多時。
“在這裡。”
他拿出那瓶藥向宋蘅示意,他早已洗去一身狼狽,弟子服乾淨整潔,身上沒有任何裝飾,簡單到頭發都隻以黑布條纏繞幾圈束起。
看著隻是一個普通的、略顯陰沉的劍修。
同席玉君可謂天壤之彆。
宋蘅:“可曾上藥?”
她帶著些關切,眼眸流轉間儘是柔和暖意。
厲沉雲:“嗯。”
她露出抹笑意,拉長了語調:“甚好。”
仍是那靈氣充沛的山巔,宋蘅一手掐訣,眉心隱有光華綻放,厲沉雲立於她對麵,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中熱意騰騰,右手死死按在腰間新劍上。
“滋滋——”
光華轉動,她指尖靈氣化為一絲升騰的火焰。
宋蘅:“予你一點點星芒,燒卻此間不晝空。”
這躍動的火苗自她指尖落下,他敞開了胸膛,不帶絲毫抵抗與防備,眼睜睜看著那炙熱的火渡入心臟,而後,心跳如擂,帶著灼燒的刺痛,體內靈氣鼓噪,呼嘯一片,有悍然的力量和不屈的決絕一並融入。
從此以後,他便如烈火中燒,煎著壽數,直至枯竭。
他的眼睛亮的驚人,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卻也欣喜著這夢幻般的力量,而這一切都是宋蘅給他的。
她眼睫纖長,目中冷冽,明滅的火光映照於她漠然的眼底中,恰如冰火交加,厲沉雲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握住懸於他心臟上的纖細指尖。
宋蘅眼神越發冷了,無聲地瞥向他。
她像升騰的霧氣,乘風而來,飄蕩於空,難以捕捉,卻又在不經意間,侵入肺腑,明明帶來這般痛楚與熱度,卻仍保持冷靜,無動於衷。
他難以忍受這不帶憐惜的悲憫,猶如施舍。
“宋蘅。”
他聲音嘶啞,呼吸灼熱。
那自心臟傳來的熱切湧上唇舌,急切地找尋著一個出口。
“宋蘅。”
他腦中也被那霧氣占據,什麼思緒也沒有,隻聲聲叫著她的名字,望著那深深眼眸,多麼希望能掀起她眼底波瀾,無論什麼都好。
隻因為他厲沉雲。
呼呼——
山間冷風拂麵,那點點火苗徹底冷卻。
宋蘅看著厲沉雲,手一點點抬起,觸摸上他帶著薄紅的麵龐,這一刹那,厲沉雲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她的聲音仿佛從遠方傳來,縹緲淺淡。
“不要讓我失望。”
這以壽數烹出的功力,又該是何等的驚人。
她一把抽回手,毫不留戀地走開了。
厲沉雲看著她的背影,一手按住跳動不已的心臟,深深呼吸。
無關情意,隻係己身。
隻是還不待宋蘅回去,便有不速之客於半路攔截。
明笙笙:“宋師姐。”
自那日後,眾人對她多有疑慮,不若就此撕破臉,光明正大同她對峙,以她堂堂掌門之女的身份,又能奈她如何。
宋蘅勾唇笑笑:“明師妹。”
她沒有絲毫顧忌,亦不會感到害怕,隻希望明笙笙做得大膽,做得再狠一點,將席玉君步步推開,隻是撕下明笙笙的臉皮又怎麼夠呢?
她要的是席玉君。
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席玉君,在她手心裡的席玉君。他會明白,哪裡都不可信,都不符合他的道,唯有待在她的身邊,不可逃離。
“宋師姐有所不知,凡是宗門弟子,皆有門派任務下發,既受供養,便擔一責,今日我便是告知師姐所承任務。”
宋蘅:“勞煩師妹親自前來,且說吧。”
明笙笙抬手變出一把掃帚,眉心朱砂耀耀:“我顧念師姐修為不濟,根基淺薄,特地吩咐了,請師姐灑掃宗門處白玉階,此乃本宗重地,乾係重大,還望宋師姐儘心儘力。”
儘心儘力這四個字她咬得格外重。
無非是掃大門,無異於羞辱,偏生她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宋蘅看著那把大掃把,抬手接下了。
“既是宗門任務,那便如此。”
見她答應地如此乾脆,反倒是把明笙笙剩下的話噎在了嘴裡,施壓的話在嘴裡轉了轉,到底被咽了下去。
明笙笙狐疑地看著她,將信將疑道:“有勞宋師姐。”
宋蘅不以為意,立即便提著掃帚往大門走去。
明笙笙想了想,遠遠地跟了上去,她倒要看看,宋蘅是不是真的去了,倘若膽敢逃跑,她便要命人來拿下,押往斷罪堂,嚴加懲處。
想必大師兄也無法再辯解一二。
此事席玉君確實無法前來,他被掌門明守中傳喚,去往靈脈深處拔除暗傷,修複根基,如今身在靈池中,靈神歸息,以免受外界乾擾。
白玉階高大萬分,一眼望不到頭,尋常弟子尚且需要打掃多日,何況是修為底下的宋蘅,她隻能握著大掃帚一點點掃著,在寬敞的階上,正如螻蟻般渺小。
又如白玉染墨,臟汙不堪。
明笙笙麵無表情地想著,汙跡便要被清除掉,不該留存。
她身後跟隨者人群攢動,看好戲般看著宋蘅吃力地掃著那根本沒有絲毫瑕疵的白玉階,亦或是這階上滿是飄揚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