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陽光熱烈刺眼,是看一眼就覺得皮膚發燙的滾熱,外麵行人稀少,透過酒館的玻璃門能夠看到對麵的商店大門關閉。
這是一家小店,沒有用冰原石,但氣溫還算適宜。
冰原石是一種含有冰元素的礦物,會源源不斷地散發低溫,被有條件的家庭當做夏天必備的降溫石,通常一塊半個拳頭大小的冰原石就足夠挺過一個夏天。
愛麗兒盯著外麵被陽光曬得似披上了一層光膜的土地發呆,她不喜歡炎熱的天氣,沒有哪個海洋生物會喜歡熾熱,哪怕人魚化為人形後耐熱性得到大大提升,也討厭夏天。
被暴曬的感覺很難受,即使愛麗兒可以從空氣中提取水元素而不至於使自己脫水,但她無法使水元素降溫成冰水,那是冰元素才能弄出的現象。
愛麗兒不由歎了口氣,她在陸地上的經曆太淺薄,以至於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夏天的可怕,沒有拿冰原石或者冰元素魔法物品。
但凡拿了這兩樣中的一樣,她也不至於要被烤成一條熟魚了。
奧羅拉還在看之前的那一本詩集。那本詩集的書頁已經泛黃,愛麗兒看了幾眼,發現這本詩集裡的字並不是大陸通用語,而是巨人語。
巨人語?這就有意思了,巨人族的族人幾乎每一個都沒有寫詩的天賦,在愛麗兒的記憶中,她所知道的由巨人書寫的詩集隻有一本《達穆恣之火》,講述的是戰爭、荒原,以及對英雄的讚歌。
《佩諾爾詩集》的封麵是大陸通用語書寫,但裡麵的內容是巨人語,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惜愛麗兒並不怎麼會巨人語,年少時她一點都不喜歡學習,天天想著法子偷跑出去,隻對刀劍有著極大的興趣,後來長大了一點,學習了很多貴族禮儀,又知道壓下性子了,才開始撿起書本啃。
但是對於語言的學習她一直滯怠不前,對很多語言隻有一個映象,但要翻譯起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愛麗兒估摸著父王能放她出來多少也是想著讓她在外麵吃點虧,好收收心回家靜心學習什麼的。
目光隨意地掃過吧台後的酒櫃,裡麵擺著各色的酒水,黃色的、紅色的、白色的,還有精靈族特製的桑拿利蒸餾酒那特殊的淡綠色,白天的酒館沒有開屋頂的燈,自然光線折射在擁有棱角的酒瓶上,穿過透明的酒水,在酒櫃的間隙上留下五顏六色的光點。
現在服務員進了員工休息室,隻留空蕩蕩的前台,於是光線不被遮擋,肆意傾瀉流淌。
看著就很熱。
愛麗兒又想歎氣了,她實在是不喜歡在大熱天底下騎馬。
“奧羅拉,你知道有什麼降溫的辦法嗎?”愛麗兒試圖向經驗豐富的同伴取取經。
奧羅拉把目光從詩集上收回來,她的手指點了點書頁,想了想道:“冰元素的魔法物品,不過我目前沒有。”
說罷,她看了眼愛麗兒:“但若是你覺得熱的話,也可以搭配風元素魔法物品。”
比如現在身上敷一層薄薄的水膜,然後調動風加快水的蒸發,從而帶走熱量。
愛麗兒自然知道這個方法,但問題是騎馬的時候就已經有風了,可還是曬得要命。
奧羅拉又想了一會兒,說:“實在不行你去買一把傘吧,或者你也可以用水元素拚成一個水膜在頭頂上,這樣陽光就不會直射到你的身上,應該能好一點。”
後方有吱呀聲響起,應該是那位畫家下來了。
愛麗兒沒有注意,她思索著打造水膜的可行性,然後她搖了搖頭:“如果沒有魔法物品的輔助,純粹由我從空氣裡汲取水元素再拚出一個水膜,那太消耗力氣了。”
奧羅拉說:“那可惜了,我之前倒是有一個可以拚出水膜的水係魔法物品,但我送人了。”
“你怎麼這麼喜歡送東西?”愛麗兒無奈道。
“想送就送了唄。”奧羅拉隨意笑了笑。
“……希望你下一次請我喝酒時也能拿出這種豪爽的態度。”愛麗兒為自己的那杯酒耿耿於懷。
“可是那杯酒的錢真的花得不值哎!”奧羅拉抗議。
這個姑娘就是這樣,她可以為了浪費一杯酒而斤斤計較,也可以豪邁地把一件珍貴的魔法物品隨意送人,她的心裡有一條異於常人的評估標準,隻有她自己知道什麼花費是必要的什麼花費是不必要的。
她們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然後一止。
一雙如昂貴的珍貴貓眼石的眸子中倒映著那簡約的吧台,短發冒險家的背影落在其中,激起巨大的浪花,如同碧色的大海中卷起巨大的龍卷風,不計其數的浪花隨之翻湧而起。
熟悉的音色傳入耳骨,一路直通大腦,陳舊的記憶被抖出,鮮活如畫,血液擊打耳膜的轟鳴掩蓋了一切的聲音,隻有嘴巴不受控製地張開,喉嚨振動,一個埋藏許久的名字從嗓子裡滾落————
“奧羅拉?”
猶豫的呼喊,聲音清脆如銀鈴碰撞。
奧羅拉和愛麗兒同時扭頭,卻見那個翼人族畫家站在她們身後,手臂上的顏料已被洗掉,皮膚上還沾著水漬,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鑲在右側小臂上,傷疤已經褪去,隻留一道泛白的痕跡。
她那雙碧色的眸子裡帶著些許忐忑的期待,卻在看清奧羅拉的臉時染上點點星光,恍惚、震驚、激動、欣喜,劇烈的情感在她眸底交織成一片閃閃的淚光。
她低聲呢喃:“真的是你……”
千言萬語想要吐出,卻在心頭饒了個來回,堵在氣管裡遲遲無法出來,所有的話語含著巨大的情緒滾成一個無法計量的球,艱難地從口中滾落,卻隻有簡簡單單四個字。
“好久不見。”她的聲音帶著點哽咽。
奧羅拉的看著少女的眼神卻帶著些許疑惑,她笑容也沾染上了探究的意味:“請問你是?我有點臉盲,不怎麼能記住人。”
這句話不假,奧羅拉確實臉盲,起碼愛麗兒記得她和奧羅拉相遇時對方確實也不記得自己了。
聞言,那畫家一愣,然後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一下,一切堵在心口的話語忽然破裂成片片碎塊,然後無聲無息融入血肉,發堵的喉嚨舒展來開:“果真如此啊……”
隨即,她抬首,看著奧羅拉笑容明媚而燦爛:“我是蘇蓮娜,在七年前,我們在努科利部落相遇。”
她眼眸如星,竟是比那烈陽還要閃亮:
“或許你已經不記得了,但你救過我的命。”
街上的石頭被陽光烤得滾燙,有一輛馬車駛過,塵土滾滾,一棵老伯樹立於房屋之間的空隙,綠色的葉子被熾熱的陽光曬得發蔫,枝條像是被陽光的重量壓垮,低垂著向下彎去,一隻有著斑斕黑殼的昆蟲躲在一片葉子後麵一動不動,些許陽光從細小的蟲洞透出。
蘇蓮娜坐在愛麗兒的旁邊,她的手上捧著一個加了冰塊的檸檬水,對著愛麗兒問道:“你是奧羅拉的現任搭檔嗎?”
“不,我不是冒險家,隻是最近和她同行一段路。”愛麗兒否認道,然後她轉而好奇地詢問,“請問,你說的奧羅拉救過你這件事,唔,我可以了解一下嗎?”
蘇蓮娜微微眯起了眸子,她盯著坐在愛麗兒另一側的奧羅拉,隨即展顏一笑,貓眼石眼眸閃閃發光:“當然,我想如果我把這個故事說出來,沒準也有助於奧羅拉的回憶呢。”
正撐著頭似乎在苦苦回憶的奧羅拉眨了眨眼:“從旁人的視角看待我曾經的冒險,這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笑意如濃稠的蜂蜜融入了一片生機的碧綠中,回憶的悠然沉澱在最深處的幽綠,像是跌入了一片春色的潭水,片片盎然的綠意中,努科利森林迎來了它的初夏,陽光熱烈溫暖,天空碧藍如洗,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氣息。
“嗯,讓我想想該怎麼開場。”
尚未成年的女孩仰起了頭,一雙碧綠的眸子被中午的陽光照得透徹明亮,雪白的肌膚因炎熱而染上一層薄紅,她眉眼如畫,紅潤的嘴唇抿著恰到好處的笑,那是被神明吻過的容貌。
“我十五歲的初夏,來自西方的商隊如期而至,他們踏著飛桑蒲的花期,帶著十幾輛馬車進入了我們的村落,那時候,村子裡一半的人都圍到村口來觀看。”
女孩慢悠悠地隨著人流前進,族人們看見她時都笑著點點頭,有幾個心急的少年少女展開尚未成熟的羽翼,飛到高高的屋頂上伸著脖子向下張望,陽光把他們的陰影投下,像巨大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