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蘇蓮娜在祈禱中遇見了來參觀的奧……(2 / 2)

阿斯加蒙還在滔滔不絕地背誦著聖經中的內容,跟在他身後的客人都禮貌地沒有出聲打擾,但是很顯然,因為這麼一群人的出現,神殿內不再是那種溺水般的寂靜了。

蘇蓮娜的意識又開始放空,剛剛輕鬆起來的心情被阿斯加蒙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壓了下去,她開始百無聊賴地發呆,思緒飄到了那杯等著她回去去喝的熱可可上。

希望施楠雅多加一些糖和奶,純粹的熱可可泡水並不好喝,發苦,不是她喜歡的味道……

一會兒的課程好像是舞蹈和繪畫,她的腳踝上一次跳舞的時候不小心扭了一下,現在還隱隱作痛,也不知道一會兒上課時能不能撐得下來……

加萊諾老師最近好像有點上火,下巴上長了顆紅色的痘,不過紅豔豔的還挺好看的……

也不知道中午能不能溜到待客區內,那些商人應該是被安排進待客區了吧?長老不允許她進入待客區,不過中午十二點他們會去用餐,有半個小時的空隙時間……

如果那個冒險家不在怎麼辦?有些冒險家好像就是很喜歡去彆的家裡蹭飯……

“蘇蓮娜。”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散開的思緒瞬間被拉扯回來,蘇蓮娜緩緩睜眸,以一種優雅輕盈的動作轉身,麵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規矩要求蘇蓮娜時時刻刻保持著優雅規範的姿態,麵上帶著最標準的微笑,一舉一動間都要有一種輕盈優美的感覺,連一個抬頭都要練習上千遍以達到最好的效果,站姿和手的放置都有所要求,當年為了練好蘇蓮娜不知挨了多少教棍。

“阿斯加蒙教父,有什麼事嗎?”蘇蓮娜溫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語句的微妙停頓、尾音的長短、語氣的起伏,全都恰到好處。

被彩窗折射地幽深絢爛的光線散落在金色的發梢,女孩那碧色的眼眸如含著一汪粼粼的春水,溫婉的笑意湧動,她專注地看著你,身後的繆加嗱迪神像威嚴神聖,一點點乾淨明亮的晨光自透明玻璃的邊緣落下,觸碰到女孩的發尾,潔白如白雪的翅膀被晨光籠罩,金色的小鈴鐺墜在羽毛上,一晃就清脆地響,她就這麼站在那裡,好似神明都要眷顧於她。

有很細微的吸氣時傳來,站在神父身後的幾個青年不禁屏住呼吸,眼睛都看直了。

蘇蓮娜無疑有著一張絕美的容顏,即使有細小的瑕疵也被那溫雅的氣質掩蓋,她的身體剛剛發育,身體修長腰肢纖細,帶著一種青澀的美好,成熟與青澀混合的氣質無疑能引起很多男性的注意,有一些女性也會為之動心。

這是蘇蓮娜的老師們特意為她量身指定的氣質,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是在把那種氣質放大數倍,這才造就了她獨特的氣息。

“你的祈禱時間應該結束了吧?”阿斯加蒙問道。

“是的,我的祈禱已經結束了。”蘇蓮娜說道。當然是假的,她開始祈禱的時間就已經晚了很久,現在還沒祈禱滿一個小時。

不過她不說阿斯加蒙也不會知道,埃米爾也不會拆穿她,此時正在祈禱的埃米爾已經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沒人可以把他從與神明一對一交談的意識空間拽出。

“我一會兒要為這些客人介紹這個小鎮,你要一起來嗎?”阿斯加蒙灰綠色的眼睛看著蘇蓮娜。蘇蓮娜知道部落裡有一個傳統,就是每次有客人提出要參觀鎮子時都會讓神父帶領,並配一個聖子。

往日的參觀者都由埃米爾陪伴,但今天很明顯是不行了,在祈禱時間裡埃米爾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擾。

“好的。”蘇蓮娜輕輕頷首。

她走向了阿斯加蒙的位置,翅膀的尾翼微微向背後揚起一個不大的角度。

走路時翅膀的放置和祈禱時翅膀的放置是不同的,祈禱時翅膀要緊緊收斂於身側,貼著肩膀,而走路時翅膀要向後放,與肩膀形成一個夾角,翅膀尾部也要向後揚一點。

鈴鐺叮叮鈴鈴紛亂地響,掩蓋了那一點微弱的腳步聲。蘇蓮娜被要求走路時不能發出聲音,但她總是做不到完全無聲,乾脆就想了這麼一招,反正規矩沒要求蘇蓮娜不準在翅膀上做裝飾,或者說他們挺願意看到蘇蓮娜的翅膀漂漂亮亮的。

蘇蓮娜站定在阿斯加蒙的身側,她微微抬頭,掃過一眾人。

穿著商人服飾的青年,以及氣息帶著微妙危險的冒險家。

還有,那個有著加了三勺牛奶的黑咖啡眼睛的冒險家少女。

剛剛苦苦思索該怎麼見麵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蘇蓮娜心跳略微加速,一種緊張混合著驚喜的情緒飽脹在心頭,她垂眸掩蓋眸中的情緒,用平靜的聲音溫柔地問好。

他們一同離開了神殿,神殿不允許外者進入,於是那群人僅僅隻是在外麵向裡麵張望一圈,就草草離去。

阿斯加蒙身著藍紫色長袍,與他暗紫色的翅膀很般配,他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蘇蓮娜位於他的右側後一步位置,全程沉默著聽著他的介紹。

神父在部落裡有著崇高的地位,每一次的接待外人都有神父參與,而聖子隻用起到一個陪從的作用,多半是用來當吉祥物用來欣賞的。

聖子隻用在一旁負責微笑,也起到撐起部落臉麵的作用,畢竟聖子聖女都是長得很好看很好看的那種,動作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好,看著就是賞心悅目的模樣。

他們走的是主路,有很多居民來來往往,一些族人好奇地打量著那些外來者,他們穿著粗布衣服或者麻製衣物,各色的翅膀背在身後,有一些族人會因趕時間飛到空中,時不時頭上就會掠過一道黑影。

並不是所以翼人可以穿長袍,隻有擁有著特殊身份地位的族人可以穿,顏色和質料都有所講究,分級嚴格明確,連長老的服飾都有所差彆。

他們一行人在小鎮中逛了很久,直到中午才回去,阿斯加蒙帶著他們參觀了可以被參觀的所以事物,一路上嘴幾乎沒有停過,屬於翼人族的曆史在他充滿磁性的男低音中娓娓道來,在來客眼前鋪開一道絢爛的畫卷。

蘇蓮娜維持著幾乎沒有變過的微笑,卻沒有人覺得虛假,那笑容是如此自然美麗,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最內在的情感。

然而蘇蓮娜心中隻有無限的漠然。

她聽著神父用最溫婉的語氣掩蓋翼人族的所有不堪,用本末倒置的手段、恰到好處的省略、一點點不太重要的欺瞞,將很多醜惡的事實一筆略過,就好像翼人族多麼多麼的美好友善,就好像曾經那個骨子裡都刻著殘暴血腥的翼人族並不存在,腳下踩著的地磚下曾滲透土地的血液蒸發不見,那深埋著的累累白骨化為養分催生出最絢爛的花束,他們如行走在最純潔神聖的聖地,這裡隻有月光的優雅、森林的盎然、水波的寧靜。

蘇蓮娜靜靜走完全程,她的思緒無比寧靜,她忽然覺得可笑,卻又什麼也不想說。

她想,這是很正常的,誰都不想把家裡的爛事暴露出來給彆人看。

她想,這是錯誤的,再正義的謊言也是在為了掩蓋真相而誕生。

可我是翼人。

可我不能說自己種族的壞話。

我不能背叛我的種族。

最後她安靜地看著商人和冒險家們回到了接待所的屋子準備享受豐盛的午餐,她的好心情被某種沉重的異樣感壓製,她也曾讀過被修飾地無比美好的虛假言論,但那到底是一行行冰冷的黑字,她未曾從其中汲取到太多荒謬。

可當這些話被用那種真切的語氣一一道出,蘇蓮娜又不可抑製地感到反胃,她說不清這是因為什麼,她也不知道曾經的埃米爾是以什麼心情去聽這些話的,她隻知道她的胃裡像是被塞入了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得她胃裡翻江倒海。

蘇蓮娜辭彆了阿斯加蒙,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施楠雅早早被通知了她的去處,於是沒有過問什麼,隻是遞來了一杯熱可可,加了足夠的牛奶和砂糖。

蘇蓮娜安靜地喝著,她感覺自己冰冷的胃在一點點變暖,但那種沉甸甸的感覺依然存在,但她還是強撐著吃完了午餐,說了句消消食便走出了房門。

聖女和聖子的住所都建在偏僻安靜的角落,這裡平時並沒有什麼人,蘇蓮娜暫時放棄了一切規則,以隨意且不優雅的動作踢著一塊小石子,目光空茫。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心情這麼低落又為什麼反胃感如此強烈卻什麼都吐不出來,為什麼忽然這麼想哭,又忽然這麼孤獨,她的情緒變化地實在突然,以至於蘇蓮娜完全沒有半點心思去思考自己的異樣,她懶得找一切的源頭,隻想把這團亂麻在腦子裡揉成更亂的團。

蘇蓮娜隨意地沿著人跡稀少的小道彎彎繞繞,她像是想了很多東西,又像是什麼都沒想,大腦被無數東西塞爆,又在蘇蓮娜清醒的那一刻消失地無跡可尋,隻剩空忙忙的一片。

她站在了進入鬨街入口處的陰影中,一直飄飛的魂被拽了回來,她一言不發,盯著外麵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族人,腦子像是被凍死在原地,無法轉動,無法思考。

直到她看見了一個側影,一個人類少女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