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在口袋裡的手微微顫抖著,臉上卻不動聲色,眼中半真半假地攏上了一層意外:“孟主任當年研究我的腦子還有這層發現呢?”
“誒,何止。”孟槐擺擺手,笑意不減,眼睛卻緊盯著他,“雖然當年實驗失敗,你沒有控元力這一點確實震驚到了我,但這也不會影響我的判斷。”
他上半身的重心重新回到拐杖上,翻著眼睛仰視著白鷙,挑出了深深的抬頭紋:“你不是普通人類吧,白警官?”
一陣疾風刮過,掀起了白鷙的襯衫衣擺。他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好像被寒風凍住了,溫暖的陽光徒勞地照在他冰涼的軀體上。他的腦子裡好像有一座火山突然爆發,漫出的岩漿流經之處,一切精密的算計都被燒成了灰燼。
然而一片焦灰過後,‘虛空’中的記憶又開始在他腦海中像電影膠卷一樣一幀一幀地閃現。他看到了很多人的臉,甚至找到了那天審訊黃琮的時候,他借來唬人的那副麵具的主人。
那些人的麵孔其實他看得並不清晰,那些畫麵都像是蒙了霧的鏡頭拍出來的,隻有模模糊糊的輪廓。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看便能感知到那些人的情緒,想象出那些人的神情。
他忽然覺得那副麵具的主人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和這個人在腦海裡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心中突然平靜了下來。孟槐即使知道他不是人類,也大概率猜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否則他應該早就被關進清元局的大牢裡去了,不至於現在還能在這群‘天敵’的老巢裡活蹦亂跳、招搖過市。至於他的身世、來自哪裡,連他自己都沒搞明白,這老不死哪來的自信?
孟槐一直觀察著他,這個人的表情管理能力向來令人咂舌,尤其是那雙深海一般的眼睛,讓人看不出裡麵湧動的暗流。他隻看到白鷙的體態緊繃了一瞬,隨即放鬆下來,讓開了一步,倏然漏進來的陽光刺得他老眼一花:“孟主任自視過高了。”
孟槐壓了壓老頭戴的鴨舌帽遮住陽光,沒有吱聲。
“關於我的身體狀況,孟主任不必掛心,耳聰目明,能吃能睡,短時間內很難死。”白鷙淡淡道,方才被震驚與慌亂燒成了灰的理智漸次回籠,“不過我猜,你對我這麼重視,大概是實驗失敗不死心,以後對我還有‘重用’?既然如此,孟主任跟我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陰溝裡翻船了另一個都討不到好,不妨先通個氣,彆藏著掖著了。”
“哼,”孟槐咂摸了一下他的用詞,“套近乎套得挺上手麼。那要不白警官先來,讓老夫掂量掂量你的誠意?”
白鷙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阻止王叔均,夠誠意嗎?”
孟槐兩眼一眯:“你知道他的計劃?”
“被你研究這麼多年沒收費,總得拿點有價值的信息來抵。”
孟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你看了我的文件吧。”
白鷙毫不在意地一點頭:“當然,能看的都看了。”
孟槐:“……”這小狼崽子!
“遺憾的是,孟主任沒有記錄自己陰謀的習慣,否則我也不用費那麼大勁查X市的事。”白鷙頓了頓,“那麼現在輪到孟主任坦誠相待了:告訴我,吳天虞背後的人是誰?或者說,發短信告訴黃琮那幾個保鏢的信息、發郵件唆使翟昊父親放出假消息的人,是誰?”
孟槐聽完這一長串,冷笑一聲:“你很聰明。”
“不難。仔細想想,如果不是黃琮冒冒失失地撞死了那幾個保鏢,沒有金鐘的客戶信息,警方不會這麼快查到他頭上。同樣,如果不是翟昊父親放出翟昊病情好轉的消息‘引蛇出洞’,憑借陸曉瓊對吳天虞完整的作案動機,這個案子就會斷在這裡。死人吳天虞無法再開口脫罪、指認幕後黑手,而陸曉瓊可以說自己沒受任何人指使,隻是出於母親、男朋友和自己的私仇殺了吳天虞……唔,很完美的閉環。”他說完停了一下,好像在欣賞幕後黑手的這一連串“見招拆招”,“所以,發短信和發郵件的人都是奔著同一個目的,也就是打破閉環,‘指引’警方往正確的方向查。不過,昨晚那個假扮翟昊的人還沒審出來,我很期待孟主任的劇透。”
孟槐看著他,突然無厘頭道:“你知道為什麼選擇翟昊嗎?”
白鷙眼神一凝:“‘選擇’?”
“不管你所謂的‘幕後黑手’是誰,都該想想,他為什麼不找彆人,偏偏讓黃琮找了翟昊呢?”
孟槐撐著拐杖,緩緩站起身來,彎腰時好像笑了一下:“去問問陸曉瓊吧,關於翟昊在國外做的腦接種……”
他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了白鷙一眼:“可不是為了這個劣質山寨的‘擬元’芯片做的。”
白鷙看著他拄著拐杖離去的背影,沒有說話,好像在思考著他話中的意思。
孟槐卻突然轉過頭來,喑啞的聲音被風裹挾著傳過來,如同在青天白日下念出了某種詭秘的咒語:“白警官,我們的實驗遠比你想象的偉大,彆被清元局那幫警察帶偏了路,站錯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