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鷙抱著臂靠在廚房門邊,看著裡麵的人將一把麵輻射狀地在沸騰的鍋裡撒了一圈,手法十分專業。
可能是因為剛才出去得急,祝餘的頭發沒有像平常那樣束起來,散落的長發隨著他的腦袋一晃一晃。
“你怎麼學會做菜的?”
“無他,但生活逼爾。”祝餘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頸椎,聲音拖著調子,“你是不知道,前幾年我跟薑柏剛接手支隊工作那會兒,天天忙得腳不沾地,晚上吃飯洗澡隻來得及挑一門乾,挨了幾天實在遭不住,就在辦公室買了一電磁爐,每天晚上煮宵夜吃。”
他擼起袖子,從洗菜盆裡撈出一把泡好的蔥甩甩乾:“所以吧,如果要我做什麼比較複雜的炒菜我也不會,還是燒燒煮煮最擅長了。”
白鷙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生活常識,抓住了奇怪的重點。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祝餘的背影:“每天晚上吃宵夜,祝隊的身材怎麼保持的?”
祝餘切蔥花的刀聲一停,回頭和善地朝白鷙呲出一口大白牙:“要是你也第二天追通緝犯追十個街口,你也不會胖。”
白鷙低下頭,無聲地笑開了。
他嘴角揚起的弧度不甚明顯,但祝餘在轉回頭的一瞬間還是捕捉到了。他麵朝著白沫翻滾的麵鍋怔了一下神:之前……好像從未在這個人的臉上看到過什麼真心實意的笑容。
這個平時對人愛答不理、隻會裝模做樣的人好像突然對聊閒天提起了興趣,祝餘剛在碗裡放好湯底的佐料,便又聽背後問道:“你為什麼蓄長發?”
因為問的人實在太多,祝餘已經對這個問題習以為常。他手上動作沒停,拿了根長筷子把鍋裡的麵夾出來浸到冷水裡:“個人審美偏好唄,怎麼,警察留長發很奇怪?”
他們清元局倒是沒有隔壁公安那些嚴格的儀容儀表規定,祝餘在這自由散漫慣了,據說公安局長每回見著他的頭發都難受得眼睛癢癢。
白鷙端詳了一會兒,認真道:“不會,挺好看的。”
祝餘矜持地接受了這句聽起來挺真誠的讚美,把麵碗往那跟監工似的大爺手裡一塞:“趁熱吃。”
白鷙的手指險伶伶地拖著碗底的凸起,麻木多年的觸覺幾乎要被這溫熱的瓷碗燙傷。
他掌心貼著碗的地方好像滋生了一股暖流,沿著掌紋滲入心脈,牽著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副情景,一個女人吱呀一聲推開了木門,門外是黃沙漫天;她也是這樣將一個滾燙的碗遞過來,嘴唇翕動,好像朝他說了句什麼。
還有……還有碗中散發出的苦澀的藥味。
隻是那股苦味的印象出現的一瞬間,就和另一股更為濃烈刺鼻的藥水味混雜起來,隨之襲來的還有鼻腔中堅硬的管道,在冰冷如實質的液體中的窒息感,和懸浮在半空中、不斷下墜的恐懼——那是孟槐的實驗室的藥水味。他在灌滿液體的實驗棺中度過了大多數的年少歲月。
白鷙托著碗坐到桌邊,很慢很慢地將剛才不自覺屏住的一口氣呼出來,窒息感帶來的心跳加速還在一下一下撞擊著他的胸腔。他不動聲色地拿起筷子,手指細微地痙攣了一下。
祝餘把廚房簡單收拾了一下才出來,剛好看到白鷙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麵,便問:“好吃嗎?”
湯底的原料很簡單,隻有大蒜、蔥花和一些調料。但或許是因為加了一小塊豬油,被冷水激出了韌勁的麵浸著湯汁格外的香,還帶著一絲蒜的辛辣,衝得他鼻腔一陣發癢,方才那陣讓他渾身發冷的藥水味也被衝散得無影無蹤。
他這回嘗出了味道,抬頭看著祝餘實在地說:“好吃。”
祝餘挽了袖子在他對麵坐下,雙肘撐在桌上,平直的斜方肌透過柔軟的毛衣抻出漂亮的弧度:“吃飽了說事。”
那雙漂亮的眼睛越過餐桌上的燈光盯著對麵的麵碗:“杜衡……調來支隊也有不久了,但我隻知道他有個弟弟,家境算不上好,其他了解得不多。”
“他弟弟叫杜秋,母親死於難產,兩兄弟在三年前成了孤兒。”白鷙並不想被看著嗦麵,把嘴裡的麵咽下去便開口道,“父親死於攝元過量。”
祝餘在聽到這四個字時眯了一下眼睛。
白鷙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變化:“你想到了什麼?”
“隻是想起了清元局的一個老警員。”祝餘的腦海中浮現出朱鴻宇那張憨厚的臉,“他原來是公安局特警大隊的,兒子幾年前死於攝元過量之後就來了清元局。”
白鷙皺了皺眉:“他兒子死於攝元過量有案宗嗎?”
“肯定有,但我記得這個案子當時結的沒什麼疑義。”祝餘托著下巴回憶著,“那個年輕人的思維被投射到現實,害死了一個人,他自己第二天被發現死在了馬路邊,是個淩晨送貨的貨車司機發現的。”
“馬路邊?”白鷙微微偏頭,“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