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地方破設施落後,根本沒有相應的高鐵站點承接來自S市的先進交通;白鷙中轉了幾個站,甚至坐上了不知道什麼年代的動車,才堪堪在晚上被慢悠悠地晃到了X市。
X市在S市的西南方,雖然緯度更低,但由於其氣候常年濕潤,初冬之際也濕冷濕冷的,寒氣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白鷙一下車,就感覺臉被刀子似的夜風剮了一下。舉目四望,X市火車站十分荒涼,空蕩蕩的站台上似乎連片枯葉都不稀得落腳,讓他產生了方圓十裡之內隻有他一個活物的錯覺。
行李箱的滾輪在不平整的路上製造出了相當的噪音,白鷙走出車站,此時已近十一點,公共交通基本停運,隻有亮著“出租車”的口還有零星幾個人排隊。
一輛跑車帶著一溜轟鳴的排氣聲飛馳而過,不知道是哪個酒鬼或者飆車仔大晚上在外麵“放風”。跑車後麵不緊不慢綴著一輛的士,擋風玻璃前亮著“空車”的綠燈,前麵一個拖著行李箱的大姐一邊低頭撥弄著手機,一邊走上前去,等著那輛的士減速靠邊。
但它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喂——!”
大姐的後衣領被一隻手一把薅住,那根粗壯的脖頸差點沒被設計精致的小領口勒死。
“儂有病不啦……!!”
“開車的長沒長眼睛啊!”
大姐尖銳的叫罵和保安粗獷的怒吼同頻共振,已經跑沒影兒的的士留下一縷無關己事的煙塵。
勁道一鬆,衣領從手中滑出去,大姐捂著脖子彎下腰猛咳幾聲,掙紮著回頭去看那個不知名的氣管刺客,瞧見人高馬大的保安臉上有些尷尬的歉意後,方才反應過來似的又看了看那輛差點把她撞飛的出租車離去的方向:“這個開車子的有病不啦?”她扭扭脖子,整理了一下衣領,回頭不自在地瞟了車站保安一眼:“……呷呷儂啊。”
那大哥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擺了擺手,朝前麵去指揮後麵入站載客的車隊了。白鷙若有所思地從遠處收回目光,以他的目力,可以看清方才那輛打著空車的牌子卻不停車載客的出租車後座是坐著人的。
是忘記把空車的牌子收起來了嗎。
不過,現在的司機都這麼爭分奪秒地趕著賺錢麼,方才那位低頭看手機的大姐毫無防備地上前去坐車,那輛出租車看見人靠近一點速沒減,不是保安拽著可能真要出車禍了。
白鷙輕輕搖搖頭,沒琢磨明白,眼見排到自己了,便拖著行李箱向一輛車走去。
他方才查了一下這附近能過夜的地方,七公裡內隻搜到一個叫做“邊牧春”的旅店。他從手機上的地圖導航中抬起頭,那輛的士的車窗恰好降下來,露出一張不耐煩的臉:“去哪?”
看來是碰上交班的了。
白鷙張口欲答,卻聽見後方傳來一聲熟悉的怒吼:“開車的長沒長眼睛啊!”
“我去邊……”
他剛禿嚕出幾個字,那司機看起來就已全然忘記了趕著交班的事,伸長了脖子像隻鴨子一樣往車窗外探,滿臉寫著熱鬨可比生意金貴。
白鷙隻得打住。隻聽後麵又傳來一聲短促有力的鳴笛,讓人幾乎能想象到方向盤上的喇叭觸控被人砸了一拳的畫麵。他興致缺缺地偏頭看了一眼,大概是後麵又有一輛的士不好好排隊,打算直接“衝卡”而過,讓那位保安十分惱火。但這聲喇叭過後,似乎是車內人有話要說,保安叉著腰把頭湊過去,副駕駛的車窗降了下來。
下一秒,白鷙因為有些疲憊而半睜不睜的眼睛睜開了。他看見一隻手從車裡伸出來,和方才那保安薅大姐的動作如出一轍,像捏貓一樣捏住了氣勢洶洶的保安的後頸,把他的頭往前狠狠一帶。
保安那對支棱在腰上、兜著怒氣的手肘在看清車內人麵孔的一瞬間,像化掉的冰淇淩一樣塌了下去。隻見他慌張地擺著手,腰隨著被薅住的頸部彎得更低了,顫顫巍巍地退後幾步,車裡人鬆開手時差點沒站穩,摔個屁墩。
那輛車緩緩啟動,連插了三輛車,朝他們這邊開過來。
白鷙輕輕眯起了眼睛:什麼情況?
他麵前那個看熱鬨的司機已經把他長長的脖子縮了回來,清了清嗓子,飛快道:“你剛才說去哪?趕緊上車。”
白鷙被這一聲問回了神,他不動聲色地要拉著行李箱往後備箱走,一邊說:“去‘邊牧春’旅店。”
他一轉頭,正撞上那輛“恐嚇保安”的出租車明晃晃的前車燈。白鷙準備坐的這輛車停在車隊的最前麵,把路擋得紮紮實實,那輛車前進的步伐在他們後麵一個急停。
白鷙的腳步驟頓。那輛來者不善的車簡直是卡著行將追尾的臨界點停的,車頭直懟他們車尾,他這麼大個人壓根兒沒有空隙去打開後備箱放行李。
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混亂之後,白鷙終於在今晚第一次緩緩皺起了眉。
那位在趕“薛定諤的交班”的司機已經從車上屁滾尿流地滾了下來,一邊朝著後麵那輛車的方向鞠躬,一邊以不容拒絕的力道把白鷙和他的箱子往車裡塞:“叫你趕緊上車,彆擋著路!”
白鷙還沒動作,後麵那輛車先動了。隻見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大晚上戴著墨鏡的人手肘搭在門框上,朝白鷙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剛才說要去哪?”
司機拽白鷙的手霎時偃旗息鼓,低下頭在旁邊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