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前。
清元局副局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方仲衍拿開嘴邊的咖啡杯,和液麵上自己深褐色的倒影對視了一眼:“開門前不先敲門,王局,您還是那麼沒有禮貌。”
王叔均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不打招呼就扣人的人不懂得什麼叫禮貌呢。”
方仲衍一挑眉,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移過來:“怎麼是我先扣的人,分明是王局的手下太不懂事,非要去調我方氏員工的資料——哦,還借的是我的名字。”
王叔均懶得跟他扯皮:“杜衡在哪。”
“唔。”方仲衍靠在辦公轉椅上,一隻手攪著杯子裡的咖啡,“不好說啊,這會兒……可能已經不在S市了吧?”
王叔均的臉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方仲衍突然笑了。他上了年紀,毛發都變得灰白,一對灰色的眉毛又濃又長,眉尾一直降落到眼角的延長線上,隨著笑容輕輕往外舒展。那雙起了大霧的眼睛毒蛇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老頭:“王局,您猜猜,‘荊棘’會怎麼處置組織曾經的叛徒?”
S市,南站派出所。
畫麵中,S市南站7號候車點,編號為S12138的擺渡車上下來兩個穿著黑衣服的人,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攙扶著另一個身材中等的,“被攙扶”的那位背部佝僂得厲害,腳步看起來十分虛浮。
丁尋竹看著監視器驚恐道:“這……這好像是小杜,我記得他的手表,你看這。”
她指著屏幕上放大圖中那個半死不活的人耷拉下來的手腕,上麵戴著一塊金屬腕帶的表。
祝餘摩挲著下巴:“這麼大費周章,目的應該不是滅口,小杜現在應該還沒有生命危險。”
薑柏眉頭沒鬆:“不是滅口,難道是要作為籌碼要挾什麼人?還有,為什麼要出城?”
祝餘沒說話,看著車站監控中兩人跌跌撞撞走向B3檢票口,電子屏上顯示的去向是G市——一個離X市很近的大城市。
白鷙好像提到過,X市沒有高鐵站,需要從哪裡轉車來著……
他心下一動,讓派出所的工作人員調出了二人出現在檢票口時附近的所有監控畫麵,目光搜尋片刻,果然在一處監控畫麵的角落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隻拍到了一個發旋和半截背影,但手上拿著他家的麵包的不是白鷙是誰!
祝餘看著杜衡被另一個人拖進檢票口人工通道的背影,攥住了兜裡的手機——晚一點打個電話問問,這家夥說不定在那邊有什麼線索。
“怎麼了?”薑柏看他目光定在畫麵一處沉思,不由得出聲問道。
“沒事。”祝餘迅速回神,轉移話題道,“王局方才說,‘綁匪’的可能去向是X市,G市應該有動車什麼的可以通往那裡,你試著聯係一下G市高鐵站的工作人員,看能不能調到那邊的監控,查到他們後麵的去向。”
他說完又轉向丁尋竹:“竹子,你跟著我去找這個B3檢票口的工作人員核實一下這個帶走小杜的黑衣人的身份,進站要查身份證,小杜如果當時看起來神誌不清的話檢票員應該還有印象。”
薑柏心下對“X市”這個去向仍舊存有疑問,但習慣服從命令的天性使然,他忍住了沒再多問,點點頭便領了任務去了。
丁尋竹跟在祝餘後麵,走出監控室突然感覺少了什麼似的回頭望了望,隨後小跑著趕上已經大步走出老遠的祝餘:“祝隊,我怎麼沒看見白——”
“誒我執法記錄儀呢?”他們支隊長的背影忽地原地定住,隨後好像頭疼般地拍了拍腦門,“嘶……壞了,好像落車上了,竹子要不你跑一趟?”
“啊?”丁尋竹被這飛來橫禍砸得暈頭轉向,看了一眼外頭夜晚的瑟瑟寒風,感覺自己花容已經被刮皴了。
祝餘轉過頭,一副笑容端得八風不動,嘴角的弧度實乃“憐香惜玉”四個大字不可撼動也:“有勞。”
丁尋竹八百個不情願,緊了緊自己的圍巾,在心中翻了個大白眼:“嗻,您歇好了,小的這就去。”
待丁尋竹走出門外,祝餘臉上欠打的笑容瞬間蒸發。昨天晚上,那人一邊吃麵,一邊嚴肅道:“我回X市的事,先儘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不想打草驚蛇。”
話是這麼說,可是……
這麼大一個四肢健全身體健康的人無故缺勤這麼多天怎麼可能掩飾的過去啊喂!!
想到這,祝餘一整天緊繃的神經被打了個岔,他記起來剛才打算給那廝打一電話問問情況來著。
他剛打開通訊錄,手機頁麵就被一通來電截斷了。
祝餘看著來電人顯示的“法醫科”三個大字:“喂,是我。”
“祝支,章駁腦子裡的芯片取出來了,含元檢測為……陽性。”
“……知道了,辛苦。之前那枚‘擬元’芯片收到了嗎?”
“收到了,但兩枚芯片的比對結果還沒出來。”
“結果出來通知我。”
祝餘掛了電話。門外冬風肆虐的聲音重新鑽入耳朵,隱約可見丁尋竹的身影從馬路對麵的停車場由遠及近,她那條楓葉紅的圍巾在疾風中如同一條淩空舞動的蛇。派出所兩旁的銀杉在地上投下濃深的影子,有一瞬間簡直變成了一條條巨大的蜈蚣,身體不斷被打散又重新組裝起來。
元……終於不止再是與毒品齊名的成癮性違禁物。
而是可在眨眼之間取人性命的凶器。
窗簾被一陣風揚進了屋子,祝餘站在窗明幾淨的派出所門口,門外是雪崩般洶湧襲來的黑夜。
此時,方氏大樓。
方童戎站在辦公室奇形怪狀的落地窗前,麵沉如水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父親,胡榛還沒有找到。”
“唔。”那邊傳來的聲音竟然不怎麼意外,“人什麼時候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