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帶你來摘。” 黎雲天垂眸,劉海蓋住了飄忽不定的眉眼,卻又像是那雙明眸因為害羞刻意躲了起來。
“我要喜歡,我自己也能開車來。” 也不知是害羞還是要強,居夜鶯彆過頭去,哼了一聲。
“好,下次,你帶我來。”
“會不會再撿到一個人?”
“有可能。”
居夜鶯哼笑了一聲,繼續調侃道:“學長,之前那兩位誌願者先生和米婭都是你撿回去的吧,這次再帶回去一個,診室床位那麼有限,劉教授會不會真對你有意見?”
“這次,是我們一起撿的,教授舍不得罵你。”
輕描淡寫化解著居夜鶯的顧慮後,黎雲天便在晴空碧雲下捕捉到了米婭。米婭機靈,見哥哥背上多出一個人,立馬奔了過來。
“哥哥,這是… …”
“米婭,有人受傷了,我們得回診所了。” 黎雲天不緊不慢道。
米婭渾圓的眸子好奇張望著受傷的男人,忽閃忽閃的。她思索了片刻,爽朗地道了聲好。
居夜鶯過去一直在高度現代化的城市醫院研習,是從來沒有處理過這麼大麵積的傷口感染的,以至於一開始,她畏手畏腳,戳著大串膿包像是在點連環爆竹,就連端個鑷子夾著皮膚衝洗傷口,也變得戰戰兢兢。
她的動作幅度倒是不大,卻把臥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折騰個夠嗆。隻見那人身體微微發顫著,卻又因為虛弱,說不出任何話。
黎雲天建好了靜脈通道,確認完點滴流速後,又瞥了眼居夜鶯,最後他對病床上的男人說道:“需要麻醉嗎?”
男人搖了搖頭,那聲孱弱的“不用”就像是用僅剩的氣息凝聚起來的。
他很硬氣,扛著這麼重的傷,活到現在,意誌更是頑強。
“夜鶯,換我來吧。”
黎雲天接過居夜鶯手上的針筒和鑷子。
“處理這麼大麵積的傷口,水柱衝洗需要再深入一些… …” 黎雲天抬高鑷子,皮層間露出了更多空隙。 “動作要利落迅速,這樣可以緩解傷者的疼痛,針筒要儘可能往裡探,你看,總會有些細沙和小細石藏在裡麵。”
居夜鶯聚精會神,眼皮底下那骨節分明的雙手像是在精雕細琢一件藝術品,動作果斷卻細膩,透著行雲流水般的嫻熟。
“如果感染麵積不大,伴出血,清創後可以直接縫合,但像這種大麵積的感染,考慮到創口處的血管分布並不密集,所以,我們可以優先選擇抗感染的處理方式。”
黎雲天雖說表麵鎮定自若,動作遊刃有餘,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除了那雙沉穩依舊的手,他全身上下都在顫著。他的思緒仍停留在戈藍公園中居夜鶯親吻海葵花的那一刻。那一刻,眼前這個女人羞澀,淺笑,那含情脈脈的神態開始令黎雲天不禁期待起來… …期待著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
黎雲天開了個小差,又立馬用一個問題來掩蓋他的分心:“知道怎麼處理了嗎… …嗯?”
與此同時,他發現居夜鶯也在走神,他沒有去拆穿。
“哦… …急於縫合,可能會無法判斷創口內部的感染狀況是否得到控製。” 居夜鶯猛然回過神,答非所問,一副一本正經應付教授提問的虔誠表情。
她認真的模樣叫黎雲天挑眉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而黎雲天的微笑,居夜鶯卻又會錯了意,以為是自己的回答受到了肯定,不禁也抿嘴笑了笑。這種想當然叫居夜鶯更加意氣風發,宛若一位學齡兒童想要贏得更多稱讚,自信滿滿繼續道:“正確的處理方式是,熱敷傷口控製感染,或者直接使用抗生素紗布填塞傷口,每日追蹤傷口複原情況,等感染完全消除後,再製定皮膚修補方案。”
居夜鶯侃侃而談,透著久違的喜悅與靈動;黎雲天側耳傾聽,有條不紊處理著傷口。有那麼一刻,男人覺得工作時能有這隻夜鶯相伴,真好。
“你要累了,先去補覺吧… …我弄完,就上來。” 隻是,黎雲天依舊有些不忍心,他心疼居夜鶯徹夜未眠。
居夜鶯道了謝,默默離開了診室。還沒走幾步,潮紅的小臉蛋便對上門口一雙窺視張望的眸子。一聲戲謔的問候緊隨而來,是從單先生口中飄出的。
“居醫生,要和學長去補覺了嗎?”
居夜鶯沒理他,將頭埋得更深了。
在樓梯口,她嘗試躲過劉未醒的狐疑目光,卻是無法屏蔽所謂的一針見血。劉教授隻是漫不經心瞥了眼堆放一邊的海葵花,遂又慢悠悠地飄了句:“要不是扛個人回來,還以為這是約會回來了?”
居夜鶯依舊裝聾扮啞,順手牽走了那束桃紅色的花束。她徑直上樓,直到聽到劉教授有意無意一聲“要注意安全”,這人就直接在樓梯上絆了一跤,摔了個臉朝地。
在二樓走廊儘頭,居夜鶯撞上了退出房門的霆霄。這位男士看著瀟灑不羈,舉止卻頗為謙遜有禮。他那雙細長的深邃杏眼幽光閃爍,神秘而魅惑,在看到居夜鶯後又微微眯了眯,彎出了好看的弧度:“抱歉,進了你們的房間,就陪了會米婭。估計昨晚她也沒睡,這會兒剛睡著。”
“先生,謝謝你。” 居夜鶯愣了愣,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叫我霆霄就好。”
居夜鶯笑了笑,關心道:“你的傷怎麼樣了?我知道樓下病房滿了,你們是要離開診所了嗎?”
“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倒是劉醫生看我們幫得上忙,把儲物間騰出來給我們住了。這樣,我們也就不用提心吊膽回公寓了。”
連儲物間都被占了,她和學長還真沒退路了。
居夜鶯心事重重,與霆霄道彆,但對這個男人的正麵印象又加深了幾分。她一邊想著難得這間診所能有個不看戲、不調侃的男人,一邊如釋重負推開了房門。直到居夜鶯望見原本兩張分開的單人床又被重新拚在了一起,米婭睡在了正中間,她這才不禁嘖了一聲:這窩裡,特麼的全是一丘之貉。
疲憊的黎雲天推開了房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束鮮豔的桃紅色海葵花。它被裝在一隻簡陋的透明塑料瓶中,細看瓶頸已被削去,留下光潔平整的剪痕。在和煦的陽光下,透光的花瓣看著閃耀無比。
那個女人明明那麼困了,卻還有這耐心和心思。
黎雲天暖心,視線移到了床榻之上,望著女孩與女人相依而眠,他的心更暖了。
米婭枕著兔子玩偶,被熟睡中的居夜鶯緊緊擁著。她雙唇微張,間或溢出幾聲撒嬌,輕聲喚著媽媽和爸爸。
看來,米婭是把我們當成父母了。
黎雲天笑了笑,莫名有些苦澀。
他褪去了白袍,情不自禁睡到了居夜鶯的身側,從女人的背後環上了這具凹凸有致的身子。他將頭埋進了女人淩亂蓬鬆的發絲,在熟悉的薰衣草香中嗅到了酒精的味道。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這麼冒昧地做了。那一刻,仿佛隻有這麼做,才能疏解一些藏在心底的隱忍。他不是聖人,也並不高尚,此時此刻,他就隻想好好抱一抱自己所愛的人。
黎雲天輕闔雙眸,安心又忐忑地護著女人,他在她的身後喃喃低語道:“居夜鶯,多麼希望有一天,在你的心中,我就隻是… …黎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