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戰協議是真的,但卻是埃及提出的。以色列的確也接受了,但哈馬斯卻拒絕了。就在那一天,哈馬斯再次向以色列發射了數十枚火箭,以色列也毫不手軟,即刻還以顏色,而恰巧,居夜鶯他們所在的區域,就是以軍突襲反擊的第一處。
李子非沒有繼續說話,她替居夜鶯量上了血壓,同時伸了手,想要去按呼叫鈴。
“等等。” 居夜鶯下意識擋了李子非的手,“等等,學長,學長呢?”
一張鮮血淋漓又泥濘不堪的臉龐在居夜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淚水便止不住地從眼角淌了下來。
“先把血壓量好。” 李子非按住居夜鶯的手臂,像是在製止一個不安分的淘氣小朋友。
“他傷得很重,對不對?”
李子非重新按下測量鍵。
“他還沒醒,對不對?”
李子非記錄好測量結果。
“他還活著,對不對?”
居夜鶯不依不撓地問著,她的音量一句比一句孱弱,語氣一次比一次絕望。李子非收拾好檢測儀,凝重地望向居夜鶯。她隻是在想到底是止痛劑藥效強烈,令人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還是居夜鶯壓根就不在意自己的痛了。
可是李子非的心卻痛極了,她替居夜鶯痛了整整十天。
居夜鶯見李子非遲疑不語,著急地想要抬身去推她,卻發現身體根本沉得動不了。
“你先彆動。” 李子非無奈,小身板敏捷坐上床頭,用腿擋住了升降床背的按鈕:“黎醫生現在在加護病房。”
房間內安靜了片刻,誰都沒有繼續說話。
李子非小心翼翼觀察著居夜鶯細枝末節的表情變化,心中確是感慨萬分。
黎雲天是怎樣護下居夜鶯的,從救援隊口述、到新聞報道、到眼見為實,從圖片到文字,從大概到細節,每多知道一分,李子非的心裡就多一絲五味雜陳。她感激、她敬佩、她也嫉妒,她分不清,也不敢不願去理清。
那個男人即使遍體鱗傷,也要護住這個女人。他就如同一尊在戰火下的雕塑,即使被風、被火、被雨、被塵侵蝕得麵目全非,即使殘破,鮮血淋漓,甚至不堪一擊,也要不顧一切地巍峨屹立。
他的背脊之上,是天崩地裂,是萬物蒼夷,他的懷裡,卻是安寧。
而我李子非,又能為你做些什麼?從那個清晨狼狽不堪的敗露開始,經過了戰場相隔、幾近失聯的日子,我與你的久彆重逢,又像是如夢初醒。現在的我到底能為你做些什麼?對你,我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
李子非深深歎了一口氣,像是又藏了一個難以啟齒的秘密。
“我昏迷了幾天?”
許久,居夜鶯才緩緩開口,她顯然冷靜了些。
李子非回過神:“你們在加薩當地接受了急救治療,停留了兩天,隨後因為黎醫生的傷勢過重,被迫轉移到以色列,等病情有所趨緩,大約一周後,才由軍用醫療飛機接回。今天是你回柏林後的第三天。”
李子非有些答非所問,然而這段話她說得很流暢,像是之前就想好的。
整整曆時十天,而黎雲天卻還在昏迷中。
“我要去看他。” 居夜鶯再一次試圖起身,但還是失敗了。
“彆動,你也受傷了!”
我也受傷了?
居夜鶯愣了愣,從醒來到現在,她壓根都沒想過自己可能也有傷。她後知後覺,也沒直接去問李子非,自己先摸了頭,又摸了上半身,最後隻在小腹處摸到了一塊貼布,但那裡已經不怎麼疼了。
突然,居夜鶯感到一陣酸楚,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受傷,那麼她被護得也太周全了,周全到完全不像是一個親曆空襲的幸存者。
不行,我現在就要去看學長。
居夜鶯咬著牙,再一次使勁全力,抬起了身。她撤掉導尿管,一把掀開棉被。然而,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她的視野暈眩而模糊,像是被一圈又一圈的閃光燈擊中。整個世界又黑又白,不可思議到仿佛就連是非也完全顛倒了。她勒令自己冷靜,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片刻,再一次怔怔地看向了她的左腿。
不,確切的說,是她的左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