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II 回憶重要又不重要(1 / 2)

夕落而眠 Shadow影子 5022 字 2024-03-30

“黎醫生,這裡。”

濃重的夜幕裡,佇立著一位黑衣男士。他站姿慵懶,揣著兩罐啤酒,皓齒在星空籠罩下閃著微光。那人見黎雲天迎麵而來,便瀟灑地揚起下顎,一個甩手,拋去一罐啤酒,帶著頗為意外的喜悅之情。

他沒想到,黎醫生真的會下樓。

黎雲天猝不及防接住對麵拋來的啤酒,神情卻是淡淡笑了笑:“謝謝你,不用那麼客氣,喊我雲天就好。”

霆霄一愣,嬉笑了好一陣才喊了聲哥:“我整理行李時,翻到兩罐啤酒,還是驢友給的德國啤酒。”

就為了一罐啤酒,半夜把我叫出來?

黎雲天凝眉思索了一瞬,但還是禮節性地打開了啤酒。哢嚓一聲,他微抿一小口,便咕嚕咕嚕吞咽了好幾聲。

這的確是他愛的味道。

霆霄雙眸微眯,唇角一勾,也跟著抿了幾口。他回味了片刻,嘴邊才溢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隨即挑眉揶揄道:“哥,你果然是沒醉呢。怎麼樣,有沒有抱得居醫生美人歸?”

“所以,你半夜就來敲窗戶了?” 黎雲天輕描淡寫的口吻中難得多了一絲反諷。

“哈哈,黎醫生果然比以前有趣多了。”

“是嗎?” 黎雲天自顧自地笑著,又抿了一口,“後來你們去哪裡了?消失了那麼久,夜鶯也總提起你。”

黎雲天突如其來的關心令霆霄感到一絲意外,他又猛灌了好幾口啤酒,以掩飾內心的不自在,最後就連回答也聽上去有些敷衍:“你也知道的,我們乾的那些事,都遊手好閒的… …”

“回來了,就好。”

霆霄懶懶地勾著唇,隨意一揮手,給人一種過往種種不值一提的錯覺:“那次爆炸後,我們都回了國。我在家裡待了大半年,稀裡糊塗開始盤算著,或許乖乖繼承家業也挺好的。隻是蛋蛋那傻小子,時不時來煩我,每次說的話又差不太多,老說人生短短幾十年,總要做些出格的事,活出自己的樣子才好。哼,明明之前擔驚受怕的人是他,現在反而教訓起我來了,你說煩不煩,他那麼正經的樣子,我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習慣。”

黎雲天默默點了點頭,二人頗為默契地又乾了一口,然後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淺淺笑了笑。

“怎麼想到來轉山的?”

“也沒什麼特彆的,就是想來了。” 霆霄依舊說得不以為然,但麵色卻是凝重。他出生入死了那麼多回,從未怕過,卻是低估了加薩之行所留下的陰影。這不是單純的應激障礙,不是惶恐,也不是後怕,而是一股無能為力的罪惡感,看著無辜的人死去,看著摯友遇難,而自己卻苟且了下來,然而卻什麼也做不了。

人在經曆中,不覺經曆痛,時過境遷後的回首,那才是生活真正的考驗。

他慶幸,黎雲天走過來了,居夜鶯也走過來了,單單和自己,同樣也扛過去了。

霆霄仰頭望天,再一次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就連語氣也變得輕佻:“要不要上屋頂瞧瞧,我剛上去過,風景不錯。一會兒,天亮了,說不定,還能看到日出。”

黎雲天淡淡道了聲好。

於是,他們二人穿過前院,繞過馬廄,身姿矯健,爬上庭院邊上的矮碉房,三兩下功夫就上了屋頂。

在初春的重重寒意中,他們雙手插袋,謹慎踩著黑瓦前行。大約走了幾分鐘,他們不約而同鎖定了二樓糧倉上方的位置,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在那裡,他們仿佛離萬象星辰更近了些,璀璨群星似乎也更亮了些。他們仰頭凝望了許久,最後頭抬累了,便不計形象平躺了下來。

月光在這時穿透了雲層,鋪灑在漆黑色的瓦片之上,令這二位黑衣寬袍的頎長男人看上去像極了直挺挺架在烤盤上的香腸,還是燒焦了、難以下咽的那種。這兩根香腸自以為瀟灑悠然,隻是賞景間或對上了個眼神,看到了對方的滑稽模樣後,這才聯想到了自己,最後竟也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哥,問你個事。” 霆霄這一問聽似隨意地穿插在笑意中,卻又像是掐準了秒表,候準了時機,刻意為之。

“說吧。” 黎雲天倒是神色平和,淡淡回了一句,似是意料之中。

“要問得冒犯了,彆見怪。”

“問吧,你今晚喊我出來,不就是為了問這個。” 黎雲天目光深邃,他直視著星空,像是在同空氣說話。

“你是不是… …忘記了一些事情?”

“嗯?”

“就是你的傷勢,腦子。”

黎雲天輕笑了聲,像是一種默認。好一會兒,他才波瀾不驚追問了句:“怎麼發現的?”

“還真是!” 霆霄驚地直起了身,他雙手抽離了口袋,猛擊了一掌,最後又不禁感歎了一聲。

“是誰告訴你的?” 黎雲天同樣直起了身,平和的語氣中多了份難掩的焦灼。他自詡偽裝得那麼好,就連居夜鶯他都糊弄過去了,卻是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一個旁人給識破了。

難道說,是夜鶯告訴霆霄的。

不對啊,除了今晚,夜鶯應該沒什麼機會和霆霄說上話,就連私人聯係方式也是今晚才加上的。難道說這小妮子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我。

霆霄細細品著黎雲天臉上細枝末節的表情,賞了片刻,才慢悠悠地拋了句:“我猜的。”

“猜的?”

“嗯。”

“怎麼猜到的?”

“說出來,不怕哥笑話。” 霆霄哼了聲,輕搖了搖頭,象征性地捋了捋自己的頭發,一副怒其不爭的哀怨樣,“哥以前哪有對我這麼耐心過,特彆是居醫生來了診所後,你對我可就更冷了。雖說也算是彬彬有禮,但就是和現在不一樣。哼,假想情敵,知道嗎?就是那種人前笑臉,背後冷颼颼的感覺。”

“那還真是對不住了。” 黎雲天也跟著輕搖了搖頭,麵露笑意。

“所以,真的全部忘記了?”

“一些。”

“哦… …那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抱歉。” 黎雲天搖了搖頭。

“那還記得你在加薩的生日是怎麼過的嗎?”

“夜鶯倒是說了些,但我不記得了。”

“那還真是忘了不少呢。” 霆霄扼腕歎息,卻又止不住一股莫名的好奇心,他繼續問道,“失憶的感覺是什麼樣的?會不會特彆迷茫,或是因為想不起而覺得特彆無助?”

“嗯… …剛開始會吧。不過漸漸地,心態就會平和些。不放棄想起,不期待想起,也不強求想起,更不懼怕想不起。”